大自然哺育的每一种草木都有其独特的美;到了特定的时节,它们就把各自的美释放出来,既展示自我,也点缀世界。 暮春时节,杏、梨、李、樱、桃的花已经渐次凋谢,挂上了稚嫩的果子。迎春花坚持的时间稍长一些,但它们的光彩也在很快地流失萎谢。这时候,蔷薇花登上了舞台。恰是“众芳芜秽时,蔷薇独自开”。 具体什么时候开的,哪一朵最先开,大概无人知晓。同一种花,总是一呼百应地开。这一处的热闹地开了,其他地方的也必是不甘寂寞的。 我也只是在某一天路过屋后那一面院墙,才惊见那一路的灿烂。那满墙粉红色的蔷薇花,从院墙的这头开到那头,争先恐后,美不胜收。我的眼光,我的心思,都被它们占据了,甚至我的手也有点蠢蠢欲动,想要抚弄一下。可是这满墙的花儿也很聪明,似乎早料到有我这样易于对美生出觊觎之心的人,每一朵都开得高高在上,让我只能“望洋兴叹”。 那一朵朵粉红,从翠绿的叶片中间探出来,嫣然微笑。这蔷薇花,虽然在世人的眼中精致不及玫瑰,尊贵不如牡丹,但它们在各处倾情绽放,占据了这个季节的重要一席,偶尔经过的行人看到了,会驻足欣赏,赞不绝口;那些多愁善感的人看到了,会多些安慰,把她们那为绿肥红瘦而生出的忧伤丢掉一点。 过去在农村,蔷薇花算是我能看到的最美丽的花了。因为爱蔷薇花的美,我自小就对它有着特殊的喜爱,也有着强烈的占有欲。村子里不知谁家,在一爿靠树林子的田埂上种了一排蔷薇。那蔷薇长得很好,粗壮,多枝。每到四月,就渐渐长出丁点大的骨朵,这些骨朵被绿萼牢牢地包裹着,越长越大。渐渐地,绿萼被饱满的骨朵撑开,露出红心儿。过不了几天,粉红色的粉兰花便开满了田埂,形成一道艳丽的花墙,馨香醉人。 乡亲们对这些花啊草啊见惯不惊,并不特别在意。只有我对它们的美色垂涎不已,念念不忘。有几次,我拿了镰刀偷偷地割了几根花朵繁茂的枝条回家。我在院坝里弄了个花床,把这些割下来的枝条种下去。那上面本来已经有很多绽放的花了,也有很多含苞待放的骨朵。我极想看见粉红的蔷薇花在自家院坝里开放,把它们的美丽当作自己的杰作来欣赏。但是最终,这些花枝还是没能活下来,那些本来可以绽放美丽的骨朵也夭折了。这让我非常伤心沮丧。 后来,听人说没根的蔷薇枝插不活,带根的才容易活下来。于是我又起了念头。我扛着一把锄头,找了个没人的时候,到田埂上挖带根的蔷薇枝。哪知道蔷薇的根很粗很壮,牢牢地拽住地下结实的土地,我实在难以撼动。我累得气喘吁吁又紧张害怕,只好再一次放弃了。 那时,我有个小伙伴叫秀儿。秀儿家的院子里就种了些蔷薇。不仅有蔷薇,还有胭脂花、指甲花、红苕花、牵牛花、菊花等好多叫得上名字和叫不上名字的花,似乎一年四季大多数时候都有花开,姹紫嫣红,满园生色,令我羡慕不已。秀儿常邀我去看花,我也乐于前往。照管这些花的是秀儿的奶奶,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这老太太跟村里别的奶奶不大一样,虽然也一样穿粗布褐衣,但永远收拾得干净利索,脑后挽着一个光洁整齐、插着簪子的发髻,说起话来细细柔柔,还带着浅浅的笑,让我一下就想到蔷薇花那恬静的仪态。秀儿的奶奶在村里的小学校教过书,也种过地,种花也是她生活的一部分。后来听说,秀儿的奶奶过去是地主家的小姐,秀儿的爷爷不幸中年染病,去世的时候秀儿的爸爸还是十几岁的少年。秀儿的奶奶把秀儿的爸爸拉扯大,为他娶了亲。不幸后来秀儿的妈妈也染病不治。秀儿的奶奶又充当了一回妈妈的角色,把秀儿和秀儿的哥哥两人拉扯大。秀儿的爸爸体弱多病,并不能干,老人家大半辈子没有人可依靠,所以没少吃苦。即便是这样,她的生活世界也并不暗淡。这又和蔷薇多么相似啊——蔷薇即便生长在贫瘠的土地上,也能顽强地活着,开出娇艳动人的花。 我惊叹于蔷薇花的美,不舍得看它们开败,有时会生出一些奇思异想:这么美的蔷薇,若能像金丝皇菊那样,摘下来泡花茶,应该很惊艳吧,或者,把蔷薇花未开的花骨朵收集起来,晒干,像玫瑰花茶那样泡水喝,应该也能养护出花一样的容颜。上网查了百科,才知道我并没有异想天开。原来蔷薇花不仅有颜值,还有清热、解毒、顺气、止血等多种功效呢;可以蒸,可以煮,可以炖,甚至还可以油炸。中华烹饪文化博大精深,似乎每一种烹饪方法都能让蔷薇花物尽其用。讨论中有热心的妹子上传了炸玫瑰化的图片,看上去酥脆可口,想来是告诉我蔷薇花也可以效仿。但说实话,如今要我把这娇嫩的花瓣掐下来我都于心不忍,更别说是放在油锅里炸了。 随着年岁的增长,我不再因为觊觎蔷薇花的美丽而固执地要折断它们的枝,摘取它们的花。我甚至也不买任何鲜花回家插瓶。我想,爱花之人,一定也要体恤花的生命。爱花,就不要强夺花的生命。爱花,就给花自由。给花生命的自由,让它们不离自己的根,在属于自己的土壤里自在地生活,绽放,凋零,重复生命的轮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