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马路说不上从东而来还是向南而去,反正就象一段缎子布搁在这里。 这缎子布搁的地儿就是港头,这马路就把这地一划为二,一边是阳峰,另边就属于三汊港。这地儿也就稀里糊涂的叫三汊港镇,这是官名,地图册上端端正正标的。 菜市场就在这缎子布的南边。从三汊港中学前门斜对面入口,南腔北调的声息扑面而来。三汊港镇的居住人口庞杂,南丰万户的,周溪西源的,还有苏山新妙。就象一锅大杂烩,全滚着灼着在这口锅里焖着。 全是三汊港中学惹的祸,不,应该说是着的火。这菜市场里水一般淌进又水一样淌出的人流,拎菜割肉买鱼的,多半是来三汊港街陪读的。 打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陪读这个事儿,我不知道。伴读我倒是知道从古就有,那时多半是富裕人家里年龄相仿的Y头书童。而现在陪读的则是留守在家的爷奶,当然也有父母。年富力强的家长多半在城里打工养家拼生活。 古时 伴读有了才子佳人之类的男女故事,现在陪读同样多了许多声色,多了三汊港街上这份热闹喧嚣。 我每天都要来这里进出一回。或拎棵白菜小葱,切块豆腐猪肉拎条刚起水的活蹦乱跳的鱼儿。有时进来也仅仅就为看看听听这菜市场里的喧喧哗哗的热闹声色。 青菜叶子泥土味里混合着鱼腥还有卤香杂味,软香玉语里夹杂粗圹豪客声。 入口处,早早地就被山村里赶来的菜农占了摊位儿。这地方没个固定的主儿,今儿张家大妈摆了一溜儿青菜萝卜,明儿李家大婶占了放上一堆南瓜或几梱韭菜芹菜,还有湖边水溪弄鱼的乡民摆了水盆。大小不一品种各异的鱼儿在水盆里游着偶儿也扑腾个水花。 入门口的摊位多半有点地利的味道,那些到三汊港来卖菜蔬瓜果的那些大婶大妈老人们,多半是戴着星月从四邻八村赶来,就为入口处能得到顾客眼里的第一抹悦色青眯和早市的那一份水灵灵的鲜活。 早些年,那一长溜的自由摊位上就有我父母的影子,他的前面是瓜蔬桃李,到了下半年伴他的是甘蔗或包心菜。 我很喜欢这零乱摊位的青菜叶子里渗出来的声音和味道,除了这种味道里洋溢着山水的纯净之外,我更多的是看到了那一张张褐色略显木讷的脸上,和我父母一般的真诚。 几根小葱一棵白菜几条鲜蹦乱跳还能偶儿折腾出水花的鱼,这一切一切的声色都让我心生欢喜。 入得内来,是水泥墩成的一个又一个错落有序的菜摊。菜摊上的青色绿色都堆成了尖儿,这尖儿上是跳着蹦着的是买客和摊主的眼色和声音。这声音里缺少山水泥土遗落的味儿,有点疲倦也有点浮光掠影似的光华。这光华中我总感到有点虚浮或伪色。 在菜摊的背后有灯光聚映处,那是肉摊位。或高或瘦或矮或胖的七八个汉子在那一块块的鲜红旁边,肉红中显得有点虚晃,那是石墩上那盏专为照肉出鲜色的灯照的。中午,汉子们在吆喝,或爆出几句肚腩眼下面的话。那是遇上了一个熟客,套了几句近乎,发了几句牢骚。最后是有人笑嬉嬉的拎着一块猪骨头边走边回了一句,行,叫你娘们等着。话语中还是有点糙。 菜市场内地面有点湿漉,淋淋的夹着一些不甚明了的气味。我还是喜欢入口处那种泥土味,虽然不甚灿烂还有点木讷。 出口处宽阔,有车辆声。两旁有食店,一家湖南米粉另一家叫百姓酒家。这里的主顾多半是三汊港中学的学生。我是米粉店里常客,有时一人从家归来,偶得闲暇便一头钻了进来,就为那水灵鲜活的粉丝和老到意浓的汤汁图一个心爽快活。 湖南米粉水煮曾在都昌大小集镇遍地开花。现在似有没落的味道,不知是这手艺走了样还是就如这尘俗,有阴有阳有兴有落。不过,这菜市场的店,还是红火如往。一拔拔的人来一拔拔的人往,把个店挤得满满实实叫三十来岁的后生主人把笑都画在了脸上。 更宽阔处,菜市场的出口地,碰上阳光灿烂,有人摆上了地摊儿。依着墙地上一张阔大的草席子夸张地铺在地上,上面是瓷器,是青瓷从景德镇来。花上几+块钱可以买到一套比较精致的桌上碗器。还有烟灰缸,有庄严的观音菩萨,还有几只花瓶古香古色,当然除了价值朴实,你很难看到精致,多半是次品有点暗伤残缺。 三汊港街上的夜色亮起来的时候,你也够眼花瞭乱的。一溜儿过去的商铺店面的广告灯让你晕得有些南北不分。如果这时从街上再舞出一条龙来,你就真的以为入了天堂进了苏杭。 三汊港街奇工巧匠也奇多。乡愁馆里的那些微缩版的犁耙水车,水磨石碾,还有一条木刻的龙。这是木匠出身的余师傅的作品。 而从正月十五夜色中窜出来的那些翻腾伸缩张口舞爪的龙,多半是菜市口纸扎店里吕师傅的手艺。曾读过一篇轶事,韩干画马一成形,街上就有人卖马。马色和马的神态就和韩干画上的马一模一样。这马多半是从韩干的画上走下来的。 这个故事到了三汊港街上,就成了另一种版本。吕师傅扎马,竹马在纸扎铺里,买主是不敢要马蹄上糊上了那最后一张纸的纸扎马,就怕那马中途跑丢了。 这似有演义的味道,但吕师傅在三汊港的纸扎是独一份的。几十年的手艺中有了通灵有了物事上心神的默契。正月里扎各色灯笼和龙,碰到乡下人黑事老了人,帮人家也扎匹纸马,这马也是从人间的烟火味里跑出来的。 此地港头,无处不渗和着人间烟火的味道,我在这味道里读出这镇这街的晨光夜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