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胡 二胡叫艾虎,年龄要比他们那批69届的知青大几岁。因为他从小没和他父母住一起,缺乏管教,读小学时留了几级。名义上是初中毕业的知识青年,其实二胡认不了几个字,和我们村里上过几年学的老乡差不多少。 二胡说话做事胡拉吧唧,不计后果。老队长安排他简单的活儿,他不干,非要干他做不好的活。那天硬要去赶马拉套子,因为看那些老把式们坐在马车上,轻轻松松,好不自在。待他坐上马车,扬起鞭子,“驾”的一声,马就撩开四腿乱跑起来。他再怎么吆喝,再怎么拉缰绳,也收不住那奔跑的马了。结果弄得个人仰马翻,车上的东西也翻了一地。他哪知道牲口的脾性,哪有驾驭经验呀!老队长见了,连连说,“这个艾虎,二胡吧唧的,真没治。”以后大家干脆都按老队长说的,叫他“二胡”了。 名字前沾了个“二”字,而且把“虎”还改成了“胡” ,这样,不管老乡还是知青,村里的人都不拿他当回事了。 夏天,种完地,我们知青有的外出修路,有的回沪探亲,队里没剩下几个知青,连和我们同样年龄的老乡也不剩几个。 没什么活了,见二胡东逛西荡,老队长干脆让他到大马场去照料那儿放养的马和牛。这活儿简单,只要在傍晚前,往马圈的马槽里撒些盐粒。散养在大马场的马和牛,白天在无尽草场里啃饱了青草后,晚上会自己跑回马圈,舔食盐粒,然后到江边饮水。一个夏天,马和牛都会长得膘肥体壮。 白天,二胡在马场也没什么事,孤寂得很,就到东边几个五保户老头的小屋去。小屋脏,而且气味难闻,他想顺点什么可以吃的,因为他自己懒得做饭,但只找到烀在锅里像猪食一样的土豆。 他就到跑到江边,想碰碰运气,逮些鱼,又没有鱼钩鱼线,他便找了个筐子,走进江里,在水流缓点的地方捞鱼。这是横在中苏两国间的黑龙江,对面就是老毛子苏联,对岸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那里也是山岭川地,远处有几间木舍,江边还停着巡逻艇。老毛子的巡逻艇,一天要在这一段江面上来回巡逻好几次。巡逻艇在主航道上行驶,主航道离中国这边近些。当巡逻艇“突突突”经过时,掀起的波浪,滚到我们这边岸上来,漫到二胡的腿上,把他正要捞的川丁子鱼晃走了。二胡有些恼火,向驶去的快艇挥了挥拳头。不料,那快艇返了回来。舱里站起一个老毛子兵,向他招手。二胡有点害怕,想走,快艇就到了他跟前,慢了下来。老毛子兵没配枪,笑眯眯地对他叽里咕噜一通,不知讲什么。二胡就用手比划,指指江,指指嘴,意思就是他在抓吃的鱼。老毛子大笑了起来,连连说“гурман”,他见二胡脸黄饥瘦的,误认为二胡招手向他们要吃的。这个老毛子兵,就从船舱里拿出了两个扁形罐头递向他。二胡看清楚了,那是吃的罐头。他乐了,就趟水走到快艇跟前,从那个老毛子手里将两盒罐头接了过来。 二胡拿了两个罐头,非常开心,回到住的房子里,赶紧找了把刀,撬开其中的一听。嗬,很香,他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一粒一粒的,样子像高粱米,但有鱼香味。那是鱼子酱罐头,他从来没有吃到过那样鲜美的食品。 二胡正得意地品尝罐头的时候,来了两个军人。他们是边防站巡逻战士。他们每天都要沿着黑龙江漠河这一段江岸进行日常巡逻,看看有什么敌情。提高警惕,时刻准备战斗么。边防战士责任非常大,警惕性非常高。他们从不远处的山道上,看见苏联的巡逻艇驶近我方的岸边,就飞马奔来。快艇早已驶离,他们在岸边的房子里找到了二胡,见二胡正拿着标有俄语的罐头,就问清他事由。 他们得知二胡是下乡知青,是队里派到马场来放马的,招来苏联巡逻快艇,而且还拿了苏联兵的罐头。知青不是有文化的吗,不可能不知道中苏目前的关系,不可能不知道当前反修的形势!怎么能这样啊!两边防军战士,觉得太不可思议了。他们让二胡交出了吃过的和那听没打开的罐头,带他回公社审讯。 这件事成了我们那边的一个大事件,而且十分可笑。跟苏方接触,致使苏方快艇越境,并接受苏方的食物。苏方是敌方,这是什么性质?边境线上从来没有发生过的这样的事。是友好,还是侵犯,还是苏修迷惑社会主义的中国人民?二胡是知识青年,不远千里从城市来保卫边疆干革命的。边防站和公社的领导都感到头疼,但没法处理他,只能对他这种毫无边防意识的行为深深地教育了一通。 后来,有人问二胡,老毛子给的罐头里面是什么呀,好吃不好吃。二胡说,“罐头里面装的是高粱米,能好吃吗?。不知是他自己编的,还是边防站和公社领导教他这样埋汰老毛子的。 于是,我们印象中的苏修:走上修正主义道路的苏联,人民穷得只能吃高粱米罐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