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乡是一个小镇。在我儿时的记忆中，街后群峰苍翠欲滴巍峨连绵，街前一条碧波涟涟清澈见底的河流缓缓向前流去。不知什么原因，这条河的河底全是石板。正对小镇的河段中间是一大片光溜溜的石坝，石板中间的缝隙处和凹下去的小坑里，涌动着青幽幽的水流，石板的边缘，是深不见底的“半边滩”。

那时候没有洗衣机，每天早晨和黄昏，三三两两的小镇居民在河中石坝临水边洗着衣服，开着玩笑，哼着小曲儿。夏天黄昏或晚上，是河里最热闹的时候。镇上小孩几乎倾巢出动，尽情地在河里嬉戏，或打水仗，或在河中石头缝里摸“巴特儿”（音）。像我这种不会游泳的小女孩，则将长裤的裤腰和裤脚扎起来当游泳圈，在水里惬意地游来游去。夏天涨水时，小孩们则拿着网兜，去网那些在水里活蹦乱跳的小鱼；潮水退了，我们就到河床的沙子里去翻捡混在沙子里的清朝的铜钱。

后来，病魔几乎要了我的命。贫病交加中，我每天早上都要沿着河边散步，累了，就坐在河边的大石头上歇息，呼吸着湿漉漉的空气，时而望望河两边绵延的群山，时而盯着旁边永不停止向前涌动的河水，想着人的生命真是脆弱，灵魂随时有可能像断了线的风筝飘向遥远的天国，不禁悲从心来，将少年酸楚的泪水一点一点洒落在河水里。更多的时候，是从姐姐的枕头底下悄悄拿走她们的书籍，在河边的石头上如痴如醉的阅读，让书中的哲理和书里的故事冲淡现实生活中的悲苦，不断从书里吸取活下来的能量。

我曾经因故乡这条以石板为底、只有少许泥沙的河流而自豪。她不仅养育了我们，而且见证了我们儿时的欢乐和痛苦。每当我想起故乡时，脑海里浮现的，首先是这条美丽的河。

后来，那条美丽的河的容颜开始被人们毁坏了。

原先，河边的老街都有盖着青瓦的房顶，赶场的人们避免了刮风下雨的侵袭和烈日的暴晒。人们熙熙攘攘，或买卖着各种物品，或坐在某个铺面的条凳上拉着家常，那种悠闲与和谐，现在是很难看到了。

记不得从哪年起，老街拆除了，河的两边节次鳞比建起了楼房。这些楼房居民的卫生间的污物直接排泄到河床上，经雨水一冲，全部到了河水里。如今，可怜我记忆中的儿童的乐园，变成了污秽不堪的粪便堆积地。河水变脏变黑了，鱼儿没有了，人们再也不敢在这种肮脏的河水里游泳了。

每当我回到故乡时，看见这条面目全非的河段，心痛夹杂着愤怒的情绪在心里翻滚。我故乡那条美丽可爱的河，你还能活过来吗?

写于2012年3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