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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琐记

时间:2019-06-02来源:悦读文网 作者: 张小群 点击:

医院是个五味杂陈的地方。医院对于我们每个人来讲,好似萧何对韩信,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说起来萧何对韩信挺好,一生知己。就像医院对我们的好,救死扶伤,治病救人。如果没有什么意外,一般来讲,医院里来,医院里走。她把你迎来这个世界,最后你死在她手里。

记忆中像模像样的住院是2007年的冬天,住院前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咳嗦了一个多月扎针吃药拿不过来,后来下肢水肿,走路困难,当时没意识到是心脏得病了,到北医三院挂了一个姓刘大夫的专家号,看完我的症状后,有些秃顶的刘大夫没跟我商量,就打电话给病房,跟那边说,大姐,无论如何点对出个床来,嗯,楼道里也可以,我这里病号病的挺厉害。

到了病房,老护士长告诫我,从现在起,你躺着不要动,大小事按铃叫我们。那时我意识到,呀,我这次可能病的不轻。

接下来我被担架床推来推去,抽血,彩色心动,这检查那化验,不到一天的工夫,就让我褪去了我公安派出所长的英武虎威,变成了一只乖乖猫咪,和电影《追捕》中的杜丘,让干啥就木讷的干啥。许世友司令去世前对前往看望他的军委副主席杨尚昆说:“我完蛋了!”如果那时有同事去看我,我一定会说,我傻逼了。

第二天,有个女护士用轮椅推我,去门诊楼上眼科检查眼睛,那护士小姑娘蚕眉杏眼,眼周围长满雀斑,论份量,得比我得轻一百斤,我执意不让她推,小姑娘跟我杏眼圆翻。去门诊要经过好几个楼,说起来路不算短,那天风很紧,小姑娘还给我腿上盖了个毛毯,一路上,风吹眼迷,北风那个吹,泪花那个飘。心里想,老子才四十岁呀,莫不是像小品卖拐里说的一辈子离不开这个轮椅了。

到了眼科,“今夜星光灿烂”小姑娘或许是看我脸色不好,逗我说,哥,艳福不浅,赶上洋妞了。

给我检查眼睛的是在医院实习的美国妞,中文很流利,闭上眼睛听丝毫不会有外国人感觉,洋大夫二十四五岁,金发碧眼,眉目清秀,身上有少见的异域香。她问我,紧张么?我晃了晃脑袋权当摇头,洋妞妩媚莞尔的笑了一下。紧张倒是不紧张。倩靓的实实在在的“美”妞,眉毛贴着眉毛,眼睛盯着眼睛,却难消当时的满腹沮丧。

《楚辞》上说,乐莫乐过新相知,悲莫悲过生别离。医院这个地方就是“生别离”的专场舞台,其实“生别离”比“死别离”还要痛苦,夹杂着“不忍”“无奈”和“放不下”。

在北医三院和我住一个病房的是一个退休干部,不见有人来探望,有时会收到快递送来的鲜花。雇个河南妇女伺候他,并不手术输液,每天吃药做理疗。听护工大姐讲,也算是个医疗事故吧,心梗住院,做支架心血管通了,没想到堵心血管的斑块跑到了脑部,脑血管更细,又梗那里了。又说,老伴没了,一对儿女都在美国,回不来,倒是按月准时寄钱回来。有时老人瞅着窗外,一看就一两个时辰,我就揣摩,有思维么?在思念他的亲人们么?他的儿女们在干啥?此时,也在想他么?

吉朝东同志是我的同事,长我四岁,在我的上级机关工作,曾经一个专案我们一起呆了将近一年,我给他起了个外号叫“背朝西”,吉(鸡鸡)朝东,背就朝西。有次聚会,我端着酒杯说,我们俩干的酒比我们体重加起来多吧!两百多斤的他哈哈大笑。第二年检查出直肠癌,手术前去医院看他,还不当事,跟我说,没事,谁还不得病呀。过了两年扩散到肝上,看他时还跟我描述怎么手术,“微创,伸进一个小耙子去把肝上癌细胞掏出来”,有一次我是酒宴散场后去看他,跟我说,你别那样,我死不了。最后一次看他,他全身黄疸,眼眶都是黄的,还没开口,黄泪就涌出来了。

病这个东西就是这样,任凭你铜墙铁壁,任凭你皇亲国戚,哪怕你是面对生死眼都不眨的英雄,经不起他活生生将你熬干。

后来我在政治处任副主任,代表组织去医院探望得病的同志成了我工作的一部分。有个支队长在病床上对我说,别给他记病假,他出院就上班。在进他病房前我就和他的主治大夫有过交流,胰腺癌,手术拉开了,发现扩散的都没法做了,这一切瞒着病人。我立马给人事打电话,不记病假,人事回我说,不合规定。我说,龟啥腚呀,就按我说的办。我心里话,人家马上要“长眠”了,还至于扣病假的钱呀,日后谁要不服,他要是这情况也按这个执行。

我父亲脑栓后,到宣武医院接受康复治疗。在楼道里,一个留偏分长发男子一只胳膊被他父亲用膀子扛着,在楼道做直线和圆的切线运动,那父亲面目憨厚,劝小孩般的口气,再走一圈,再走一圈儿。汉奸头男子急了,另一只手端出手枪式样的八字:愿呆,你就搁这儿呆会儿,不呆,走人―。说完,脖子一拧,长发还甩了一下。后来,我下楼打开水,看见那父亲坐在角门的台阶上,咕咚咕咚喝矿泉水一样攥着瓶喝啤酒。

“世间爹妈情最真,泪血溶入儿女身。殚竭心力终为子,可怜天下父母心!”慈禧那老娘们是没干啥好事,我觉得这首诗写的还是挺好的。

我住院期间常在夜深时去医院门诊大厅坐会儿,那里变得安静而宽阔,熙熙攘攘的焦躁和伤悲暂且散去。

在医院偶尔也会碰到让人快乐的事,有件事让我每想起来总禁不住开怀大笑。

这一年我在石市中医院割了痔疮。我快痊愈时,同屋住进一个精瘦的壮年人,姓牛,原机械厂的车工,已退休。老牛虽然是个车工,却有会计潜质,第二次住院报销百分之多少,新农合报销多少,省直的报多少,门清。

十人九痔,割过痔疮的都知道,手术麻醉过后,想撒尿尿不出来,大夫说,这是正常的,可以开开水管,听着哗哗流水,跟着巴浦洛夫的反射往洗脸盆里尿。

老牛手术是傍晚结束的,老牛媳妇帮举着输液瓶子去厕所4、5趟,尿不出。老牛媳妇说,老牛呀,你赶紧好了吧,好了我让你那个,我抹上鸡蛋清。老牛暴躁地说,行了你的了,先顾命吧。估计牛嫂子见老牛一次一次尿不出,刺激他一下。老牛麻药劲刚过,正疼的龇牙咧嘴,一准琢磨,我这屁眼刚挨了刀,见我光着腚,你就想那个了。

我强忍着,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不顾屁股疼痛,跑到楼道尽头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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