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笑魔方

林继宗

几十年来，我的朋友郑山道的婚姻与房子经历了戏剧性的神奇变化，就像不可思议的魔方一样，令人哭笑不得，但却不是鬼使神差。

郑山道1987年27岁时，就经历了无心栽花“花”却发的第一次婚姻，这次有名无实的婚姻令他尝到了人生苦涩却又酸甜的滋味。那年秋天，某日，母亲的 一位妹妹串门来了。阿姨悄悄告诉母亲，故乡有一门远亲，远亲有一个女儿叫陈海英，很想将户口迁到省里来，可那时候只有和城里人结婚了，农村户口才能迁进城里。阿姨就想借山道这座“桥”，帮助亲戚做件好事。郑山道一听，双眼紧闭猛摇头，说什么也不愿意。母亲和阿姨连忙解释道：“傻孩子呀，并不是让你真娶海英做老婆，只是借着一纸婚书把海英的户口迁入城里，然后就办理离婚，你俩就各走各的路了。儿呀，做件好事吧，好别人也好自己啊！”，“有什么好自己，我这条“桥”不就被人踩脏了吗？！”阿姨马上回话：“哎呀呀，海英家说好补偿你家两万元。只要一打结婚证，她父母就立马将两万元送上门来。阿道呀，你就为亲戚做件好事吧，日后人家也忘不了你的恩情的。”

那时候，山道家的确很穷，两万元是大事呀。对方又是亲戚，加上阿姨又苦口婆心，好说歹说。郑山道咬咬牙，就答应下来了。于是，在他的人生道路上，就有了这第一次有名无实的婚姻。在阿姨和双方父母的安排下，郑山道和陈海英见了一次面，就到民政局领了结婚证。几个月后，陈海英的户口迁入城里，两人就办理了离婚手续。分手时，海英向山道深深鞠了一躬，流着热泪，再三表示感谢。当然，这一男一女，也就是办理“结婚”和“离婚”手续时才见面，只是地地道道的“纸上夫妻”而已，压根儿就未谈过一天恋爱。

离婚后的郑山道又恢复了单身身份，其实本来就一直单身，但由于那一纸结婚证，在政府和世人的眼里，郑山道无可争议就已经有了婚姻史了，法律也明明白白摆在那里了。这就使本来自身和家庭条件并不太好的郑山道在日后的婚恋人生上平添了许多麻烦。任你怎么解释，别人家都认为你郑山道已经有了第一次失败的婚姻，何况因为有了两万元的因素，郑家连解释都没有勇气了，红花男只好认了“已婚男”的名分，谁叫你去做那种“好事”呢？！那就哑巴吃黄连吧。尽管恢复单身的郑山道和他的家人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三年过去了，已经到了“而立”之年的郑山道依然找不到合适的女朋友，而且遥望未来，此去还是前路茫茫啊！山道和父母担心了，后悔了，怪罪阿姨和海英了。

就在这一年，郑山道所在的单位要分配福利房了，但条件是必须已婚。这让郑山道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山道和父母慌了手脚，四处托人找对象，可婚姻乃是人生大事，别人听说郑山道的情况后，都不肯谈婚论嫁，甚至连见面都不愿意。

被冷落了的郑山道和他的父母怨恨阿姨和海英，却又想起了一句老话：“解铃还须系铃人。”于是，郑家说服了阿姨，让阿姨向尚未嫁人的陈海英传话：几年前，山道帮了你一个大忙，你现在也应该帮山道一个忙，就再假结婚一次吧，待山道分到了福利房，两人再办理离婚手续，郑家补偿海英三万元。陈海英想了想，知恩图报，也是人之常情。于是便答应了下来。

很快，郑山道和陈海英办理了复婚手续。凭着结婚证，郑山道顺利地分到了八十多平方米的福利房。当然，郑家也信守诺言，给了陈海英三万元，并提出再次离婚，还给陈海英自由之身。此时的陈海英，已经对郑山道和郑家父母产生了好感与信任，表示不想再离婚了，愿意以终身相许。郑山道也感念海英有情有义，于是两人一拍即合，弄假成真，建立了家庭。

时间到了1993年，郑山道和陈海英婚后虽然经济偏紧，但因为两厢情愿，感情一直很好，家庭和睦，儿子健康聪明，小日子倒也称心如意。这一年，机会又来了。他俩原来分到的结婚房就是旧房子，这回政府要成片改造，旧房子就要拆迁了。按照有关规定，拆迁分房是根据户头来分的。如果一套旧房子，住着两个户头，那就可以补偿两套新房子。只要两人一离婚，立马变成了两个户头！已经有着丰富离婚经验的两口子一合计，马上决定再次离婚。第二天，他俩就到民政局又办了离婚手续。

果然，依照拆迁分房的有关规定，离了婚分了户头的郑山道和陈海英，如愿地各自分到了一套补偿房。分到房子不久，他俩又复婚了，第三次领到了结婚证。他们将其中一套房子卖掉，靠这笔卖房子的钱做本金，做起了生意，生意越做越好，他们的小日子也越过越好了。聪明的儿子读书也很争气，多次被学校评为好学生。

为了进一步改善生活，郑山道夫妇决定买一套大一些的房子，可是一打听，才知道买第二套房首付比例达到六成，而且银行的贷款利率还要上浮。开发商怀着好意告诉郑山道夫妇，如果你俩愿意，又经得起考验，就可以先离婚，将现有的房子过户到一人名下，另一人就可以以首套房的名义购买了，这样就可以享受首付只付三成、银行利率还有优惠的政策。多好呀，不过，购房之后，双方要及时复婚哦，这可是大事呀！你俩要好好商量着办理哩。看你俩感情很好，应该不会节外生枝。不会的，一定不会……

郑山道夫妇回家一合计，这样做能有什么问题？两人的感情基础绝对经得起考验。离婚，对他俩来说已经是轻车熟路，有着足够的经验和底蕴了。没事！

几天后，郑山道喜滋滋地拿着离婚证，将现住的房子过户到陈海英名下。然后，他以自己的名义，购买了一套赏心的大房子，又一次享受了政策的优惠。这对很有头脑的夫妻，以自身婚姻的离离合合，总能使政策的美好阳光照耀在自己身上，他俩太幸福了。

当然，买了大房子后，不到一个月，郑山道和陈海英又急急复了婚，第四次领到了共和国神圣的结婚证。喜笑颜开啊！

郑山道夫妇的小日子越过越红火。依靠亲戚，儿子送出国留学了，去的是美国旧金山。不久，夫妻俩下定决心，将一大一小的两套房子卖掉，带着卖得的185万元到美国旧金山开创新生活。一家三口在旧金山租了一套小房子。儿子安心读书，夫妻俩起早摸黑，两人打了五份工，当保安、洗碗、洗衣、送外卖，当医院护理员，有时还摆摊做点小生意，半夜回家还让儿子为他俩恶补英语。忙的时候，儿子也要半工半读，帮助父母做活计……

就这样辛辛苦苦，经过将近二十年的奋斗，包括儿子大学毕业后工作收入的积累，全家省吃俭用，好不容易积攒了180万美元，相当于1116万人民币。一家人带着这笔巨款，于2015年春天回到了祖国，回到了原来的城市。充满青春活力的儿子要创业，已经老气横秋的夫妇要养老。而不管养老还是创业，第一件事当然就是要安居，要买房。然而，最令全家人震撼、惊愕和悲哀的是，他们发现当年卖掉的那两套房子，中介挂牌的价格是――大的那套720万元，小的那套则是460万元，两套价格相加为1180万元，竟比全家人从美国带回的全部存款还要多！

全家人惊呆了！

好久，老夫妇才回过神来，把儿子拉到身边，三人紧紧地抱着头痛哭了一番。

郑山道痛心地抚摸着儿子的肩膀，几欲断肠地泣诉：“奋生呀，你老爸老妈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一甩手卖掉两套房子去美国呀！在美国白白吃了二十年的大苦，受了二十年的大累，还不如在家乡守住那两套房子呀！这人生的路步步走来都对了，错就错在守不住房子啊！这错可是大错特错呀！儿呀，你千万要吸取父母的教训，好好研究这世上的房子是如何像魔方一样千变万化的呀！我可悲，我可怜，我可恨呀……”

世事如棋局局新。这魔方似的婚姻与住房呀，真让郑山道一家人哭笑不得。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