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居闽南后,才知台风与狂风暴雨的利害,也常常使人沉静回忆在童年瓦屋漏雨的嘀嗒声中。 祖籍湖北沔阳,那儿的雨季一般在每年春夏之交,从细雨连绵,到似倾盆如注,从早到晚,从晚到早都会有雨下过不停,稍微有点停息,那就双手合掌,暗暗道声:阿弥陀佛! 老屋从外表看来是灰色的砖瓦,屋顶会放置几片透明的玻璃,给屋里增加点自然的光亮,屋里的主人也能从光亮中,大概掌握过季节的轮换。老父亲就常通过阳光照在屋里的位置判断出到了什么样的季节,也就提醒自己该干些什么农活,该准备些什么农耕的家什。 而我记忆深处的是屋漏的滴嗒声,也算得上少时的童趣。虽然有些苦涩,声声都能激发培养出自己乐观向上的勤奋。 每到春天,家猫就会爬到屋顶,发出骚情的爹声,猫们在相互的追逐、厮打与恩爱中,也就会将一摞摞排列有序的瓦片弄得乱七八遭地,每年雨季到来之前,家里的男主人就会用梯子爬到屋顶,将错位的瓦片整理好,也顺便将玻璃片上的落叶、灰尘扫尽。 有一年,老父亲身患重病,老母亲就陪着父亲到外地求医问药,自然没有抽出时间在雨季来临之季尽到父亲的职责,这可苦了我们这般还年幼的孩子。 那年的雨水特别的重,好似天被谁捅破了似的,一大早就下起雨来。雨水一直下到夜幕笼罩了田野,笼罩了村庄。屋内屋外伸手不见五指,那雨还下过不停,姊妹几人当要上床休息时,才知屋里到处漏着雨,有的地方一滴滴地,有的地方一串串地,有的地方哗啦啦像瀑布似地。遇到这样的事,只有找出家里的锅、碗、桶、盆、罐、缸来盛装,那些容器,在夜色里能发出美妙的音乐般地声响。 等到一切可以盛装雨水的东西都派上了用场,姊妹五人就各自裹着床单、厚衣或破棉被畏缩在三张木式床上的某个角落,你才感觉到雨滴声的美妙,当然,虽是一母同胞,各人的心境也会明显地不一样,大姐忧愁,总叹雨啥时候会停呢?大哥心烦,总找干点的地方不作声响。小妹总想着别让漏雨淋湿了家里值点钱的东西,看到有东西被打湿,总心痛得不得了。小弟似乎什么都不懂,遇到漏雨滴到身上总会嚎嚎大哭几声,不哭了,就睡得十分地香甜,几串炸雷都轰不醒,而我就想着如何调动那些发出悦耳的乐器,如何才能让滴嗒声更有声有味,也不时地开门将盛满的容器拿到门口倒掉。忙过之后,就躺在床上,静心听那天作的声响,尤如一场音乐的盛会。盛装雨水的容器材质不一样,口径不一样,深浅不一样,它们就会各自发出不动的声音。金属的清脆,陶罐的沉闷,木桶的沙哑,瓷碗的悦耳。音乐何许就源于这样切生生的生活。细细倾听,节拍、节奏与节律引人入胜。 而当外面雷声、雨水与风的呼呼声停下后,屋漏的雨滴似乎最为动听悦耳,难怪屋外不下,屋里正下的感觉切切入心,滴嗒声也开始降低了频率,雨下到后场,稍有片刻的停息,滴嗒声间隔的时间长了,倒还有点心纠的苦闷,你总想终于它该停止了,而又一滴声打破了夜色的沉寂,你的神经又被调动了起来。 这种雨敲容器组合的声音似乎是一种催人奋进的号角,又似令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的催熟剂,我总感觉这童趣般的嘀嗒声是这个世界上最自然的天籁之音,是雷鸣闪电、狂风大作后必然粉墨登场而必欲拥之而后快的。 然而,事实总会有不同的理解,也就有不同结果。我倒还有季羡林老先生《听雨》所描述的那样的心境:“我静静地坐在那里,听到头顶上的雨滴声,此时有声胜无声,我心里感到无量的喜悦,仿佛饮了仙露,吸了醍醐,大有飘飘欲仙之概了。这声音时慢时急,时高时低,时响时沉,时断时续,有时如金声玉振,有时如黄钟大吕,有时如大珠小珠落玉盘,有时如红珊白瑚沉海里,有时如弹素琴,有时如舞霹雳,有时如百鸟争鸣,有时如兔落鹘起,我浮想联翩,不能自已,心花怒放,风生笔底。我平生很少有这样的精神境界,更难为外人道也。” 在季老先生看来,在中国,听雨本来是雅人的事。可那时我只是不懂事的孩童,一切皆在好玩之中,当然区别不了俗雅,而我似有成年人心智,何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的原由,我可归于立,应介乎雅俗之间的一种自信。 参加工作后,在对童趣的品味中,成为了一名律师,那样的童趣似乎远离了,随着居住与工作室所在楼层的增高,无论早晚,也无论白天与夜晚,身居在高楼之中,再也听不到雨声了,偶尔听到房顶的雷声或窗户没关严强风发出的嗖嗖声,人也会随之陷入深思之中,过去的童趣又何来雅与俗呢?我想到的主要是童趣有时是一种被动的强加,是大自然一种恩典与成长的伴随,童趣或许就是万物生长的一颗苦瓜。参加工作后,养成了收天天气预报的习惯,出门时都打开天气的小程序,每每有雨的天气,就会想到遥远的山村、乡野是否还有人与我有着相同境遇的童趣呢?自然无忧的环境中,会生出往日刻骨铭心的梦,梦见自己独自一人,常常在细雨蒙蒙的林荫道上裸奔,湿淋淋地不知跑向何方。 写到这,是该收笔,回归正道,正好有位做宣传工作的同事来我工位咨询有关法律方面的问题,叨唠说卫生间楼板的漏水声常让他难以入睡,也是动用了家里一切可以盛装的容器,但也解决不了问题。听同事悲情地陈述,对方女主人与我有一样的职业,他报怨到没想到受过良好教育,做律师的人,也有不讲理的时候。我问有找过物业吗?同事回答到:物业的人员请来瓦工师傅,排除一切可能认为是她家的洗澡水渗漏引起的,但女主人还是一脸的不予配合,就连物业提出的都拿一定数额的钱押在物业作为担保,如果按照施工方案解决了,由楼上承担费用,如果还解决不了,由楼下承担,一听到需要上万元钱,楼上的女主人就是不愿意配合去整改,似有死猪不怕开水汤的一脸泼妇样。我在想,自己洗澡的水让人有听雨的烦恼那又能开心得起来,何不静下心来,帮人整改,让楼下没有漏水声的纠缠,这宇宙间不就多了些温馨与祥和。 回到小区,看到院子里养着的金鱼都见人疯似地游挤过来,好心情如同荷花盛开似的。早间的细雨滴落在荷叶上亮晶晶的,真想用手去捧起,用舌尖去感受雨滴带有荷香的味素。一不小心,荷叶的微微颤动,水滴就滑落到水面,画成了一个个的小圆圈,如同梦境,逝者如斯,很无奈。何许这就是真时的生活,人生的千奇百怪。 夜晚,拉开窗帘,玻璃上没有雨滴向下流趟的痕迹,也就忘了童年漏雨滴嗒的童趣,但我又担心起同事卫生间顶的雨漏声,在那位美女婀娜地闭着双眼,尽情享受着水般地温柔,如梦的手指从沾满洗涤的泡沫中摸来抚去时,楼下的心境会是怎样的呢?我拿起笔是该替楼下的同事写封律师函,还是动员他去法院立案,且帮他写几百字的起诉状呢? 我潜心默祷,祝愿烦人的漏水声不要总在同事的楼顶嘀嗒滴嗒地响个不停,那并不是什么美妙的乐章,更没有少时屋漏雨水的滴嗒声所留在记忆深处的童趣。 两个字:烦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