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前夕我回到老家,准备经营荒芜的庭院,与乡亲们一起过一个真正的劳动节。 儿子将车停在旧宅的门前,下车便迫不及待地上了对面绿草满布的小山。我高兴地环视四顾,田野景象立即扑入眼帘:翠绿林带间的黑土地上,到处是农民们繁忙的身影,有扶犁春耕的,有把楼播种的,也有整畦修堰的……这“谷雨”时节的第一个农忙季,将山村冬眠的慵懒驱除干净,人与土地万物一齐活跃起来。 青少年时的农耕生活立刻浮现上来重现于我怀旧的老年,让迟钝的心充满生机,浑身热血沸腾,灌注四肢腰脊。我开了大门,满院子挤挤插插的青草和东墙根开满粉红花朵的杏树以芳香清爽迎接我。要将荒芜多年的庭院重新翻整点种蔬菜,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我从库房取出铁锹,却不忍心将它踏入土中,因为挖翻一锹,就有数十棵杂草断根丧命。它们虽然不邀自来,毕竟也是生命,只可惜面临危险不会逃走。我要消灭这些植物而换种另一些我需要的植物,正是人的“自我中心”主义对自然的凌辱。这种源自远古的深邃根柢最终也未能阻挡我栽植番茄、黄瓜、豆角等的欲望。我把带绿草的土壤翻过来,将草的茎叶压入二十多公分的土层下。当盛夏之时,它们便沤化为肥料为狂长的蔬菜提供养分。在新翻的泥土中,甲虫、小地老虎、蚯蚓等小动物全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它们“王国”的秩序被打乱,有的钻入土中,有的逃向墙角的草丛里,我不再去伤害它们。我想它们和我一样,也有一份迁居与回归故地的性情啊。它们使我重新焕发出儿时的纯真与偏爱,那种喜欢与花草树木为友,亲近自然大地,并劳作于土地之上的天性象隐伏于其中的生命一样活泛起来。 我挥动铁锹,扭肩曲伸胳臂、弯腰弓腿,享受着快乐的节奏,将日常烦恼丢得远远,在一片自由祥和中为美好的愿景而劳作。泥土与生物的气息将我融入自然之中,免除人的高贵和专断,接着地气与天机,体现着脚踏实地、双手劳作全身运动的生活实况,心中安稳平和,有着比城市完全不同的丰富性,饱享着一种不竭的充实感。尽管年轻时的农业劳动打下身体壮实的底子,在一口气翻过一分半园地后,我还是气喘吁吁、浑身大汗。我坐在檐台前的木头椅子上,顺手拿起窗台上的《园圃之乐》,这是赫尔曼?黑塞的著作,散文、诗和绘图相辅成趣,每一篇都很吸引我。书中描绘的情景与当下的劳动交织在一起,更加真实而有活力愉悦我的心身,赋予生命一种特殊的营养,创造着一个个美的瞬间,唤起过去的喜乐与兴奋,回归初心,找到自我,感悟本真。一颗老迈的心灵和平凡的生命融入劳动的伟大节奏里,让“耕读传家”的内涵体现在园艺的消遣中。只有经过亲自的劳动,才能获得这些真实的感受。我这种客居般的返乡劳动,让身心放松活跃,的确是美事一桩啊。 稍事休息,我还要到二弟的院子里挑上两担羊粪,施入打好的土窝里,过两天好载种秧苗。然后整好畦塄,以便浇灌。这是最单纯、最笃诚的农民的生活方式,虽有辛勤、劳苦、却无蝇营狗苟、明争暗斗、谋财害人。在这半清闲半劳动之际,我悟出很多道理,享受悠然沉湎的乐趣,送我入甜美的梦中,摈弃了万般杂念,抱元归一,追慕古风,称扬前贤,于融合唱和中接纳我的心声。 邻居朋友们来看我,带来了果树苗、油松苗和菜籽、鳞芽等,再加上去年秋天我采的花种,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将不停地栽种,锄草、浇水,营造起一个北方山村的蔬果花卉庭园,并美化周边环境。估计一直到秋天,我将与泥土植物为伍,夹杂着读书,将回忆、实感、理念、新知融会贯通,说不定一些新的萌芽在心灵里长出,或可凭籍艺术打开一条通往灵妙的道路。“劳心”不治人,“劳力”不治于人。自由自在,心身与自然合为一体,量力劳作,劳逸结合,让年老的心田生发新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