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东三题 丁东是一座平原水库,西距德州城区25公里。作为一名水库工作人员从建设到运行与之相伴相随凡二十年。明天就要退休了,今天我最后一次登上大坝。是夜,月朗星疏,柔波粼粼轻拍岸,叮咚之声如天籁。此情此景,不由得拿起笔来。于是就有了下面这几行文字。 ―― 题记―― 一 这里是远近闻名的“陵西大洼”春天遍地盐碱,白茫茫如同雪原;夏天水淖相连,蒹葭苍苍;秋天最是热闹,草蚊乱舞,远望如同黑色的云团;冬天,除了偶尔传来几声猎兔者的枪响和犬吠,则是寂静的可怕......突然有一天,这里来了许多人,还有许多的施工机械。很快的,占地一万多亩,方圆十多公里的洼地被一条用土夯筑的大坝围了起来。紧接着,就是一车车的石头从远方运了过来――大坝的迎水面要用它们衬砌。那些石头被凿刻的方方正正,大概有十几万立方吧,码放在坝脚下。走近这些石垛轻轻地触摸,柔柔地观望,你不由得会产生和它们对话的欲望。从远古走来,经过激烈的地质运动,洪荒岁月漫长的沉积、挤压、扩张、沉陷、喷发、隆起,它们从地壳深处抬升,形成了冷峻的峰峦,又经以亿年计的岁月的冲刷剥蚀。到了今天,它们千凿万击出深山,来到了这荒凉的地方。如果它们有“思想”的话,它们是否也会像青埂峰下的那块顽石,发出“无才可去补苍天,枉入红尘若许年”的感慨吗?记得水库竣工之日,喧嚣的工地寂静下来。晚上,趁着月色,一个人沿着坝体,信步走着。此刻,那一块一块石头都已经找到了自己的位置――被砌成了几何形状,横平竖直的斜躺着,构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整体。从明天开始,它们中间的大多数将永远地被淹没在水下,与冰冷黑暗为伴,与寂寞孤独为伍。更要命的是,没有人体味到它们的存在。有感于此,我在坝体最下面找了一块石头,把一位诗人的话抄了上去: 我不愿和荒凉在一起, 于是荒凉永远和我在一起; 寂寞不愿和我在一起, 于是寂寞永远和我在一起。 岁月荏苒,二十多年过去了。又是月色下的夜晚,来到这座用石头砌成的大坝,极目四望,伫神倾听,蓦然间想起了抄写在坝底石头上的那句诗。恐怕早就被冲刷得无影无踪了吧!细细想来,那句诗在与不在已经无所谓了。对于石头们而言,诗人的感慨毫无意义。它们无时无刻都在用默默无语的行动诠释着自己的本性――仁者。是啊,几十亿年前的那场惊心动魄造山运动已经铸就了它们冷静沉峻的秉性,当拔地而起头颅高昂时,从不傲视弱小,而是养护松柏,发育河流。当势处庳下,散落荒远时,没有“命运多舛”“怀才不遇”的感叹,也能经得起繁盛富贵的诱惑,沉稳练达,安心立命。眼前这座大坝不正是如此吗!它慈祥的守护着这湾碧水。它知道,只有自己和荒凉永远在一起,不远处的那座城市才会繁花似锦。它会轻轻地叮嘱着远道而来的水:好好的休息,静静的沉淀,然后去完成你们的使命! 仁者乐山。这条用石头砌成的大坝,多么像是一位具有仁者风度的谦谦君子啊! 二 智者乐水。 如果说眼前这座巍巍大坝是一位具有仁者风度的谦谦君子的话,那么,那一湾碧水则是一位智者。不过,在我看来,这位智者可不是一位白髯飘飘、仙风道骨的长者,倒更像是一位充满柔情、大爱无疆的佳人! 她来自雪域高原。一尘不染,洁白无瑕,骨子里透着一股让人不敢直视的纯洁。从“叮咚叮咚”融化的那一刹那,便开始了她青春生命的跋涉。一开始,她在涓涓细流里漫不经心的走着。此刻,纯洁无暇的她,还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青春萌动,只是一切都新奇好玩。渐渐的,水流越来越大,越来越湍急,在落差不断加大的峡谷里,她的脚步也禁不住加快起来。当她经过青铜峡龙羊峡电站的水轮时,她第一次感受到了生命的兴奋:至柔至弱的身躯,竟蕴含着如此巨大的能量,推动着水轮飞速旋转,强大的电流飞向峡谷以外的世界。她一路风尘仆仆,浑身裹挟着泥沙仍不停步,壶口瀑布的纵身一跃,让她对生命有了全新的理解: 穿山透地不辞劳, 到底方知出处高。 溪涧焉能留得住, 终向大海做波涛。 奔向大海,成了她的全新的追求。而且,大海越来越近了! 也许是冥冥之中的缘分,也许是命运的误打误撞,谁知道呢,反正是拐了一个弯,她就来到了这片陌生的地方――水库。遗憾吗?或许有点,但灵魂深处有一个声音在柔软地告诉她:水,从不一味固执,随方则方,遇圆则圆。投入大海能掀起滔天巨浪,来到此地亦能实现自己的价值,不会虚度。一路的跋涉,她有点累了,需要在这里稍作休息,洗去征尘,沉淀心绪,那座巍巍大坝就像是一个硕大的胸怀,在这里她惬意极了:轻轻拍打着堤岸,亲吻着石缝里的野草碎花,与鱼嬉戏,与鹤相伴,静观云卷云舒,侧听雷鸣风啸。她知道,她在这里的时间并不多,不远处的那座城市需要她:杨柳依依,含苞的花蕊等着去浇灌;星罗棋布的街巷等着去梳洗;居家的生活里等着去滋润。她要调整好状态,随时准备着用柔美的姿、晶莹的心去完成自己生命的轮回与升华! 三 我问自己,与这座水库相伴二十年。她对于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我自己和自己说,她是一首诗;一支歌;一幅画。 她是一首“格律诗”。看似每天的生活刻板、枯燥、程式,正恰如诗的结构,平仄严谨,音韵有致,须反复吟诵,或低吟,或浅唱,那空灵悠远的意境,那醇厚隽永的韵味才越发沁人心扉,无法自己。试问:生命中有如此二十年,岂不快哉! 她是一幅“山水画”。我们创作了风景,同时又成了风景的一部分。风景即我,我即风景。试问,在此风景中饱览浸蕴凡二十年,岂不美哉! 她是一支“安魂曲”。山水交响,风云际会,鹤舞鱼跃,天籁也应不过如此吧。沐浴其中,她让我们的灵魂渐渐安静,不再浮躁。如此如此,悠哉游哉! 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明天就要离开了。没有伤感,没有不舍。今后的岁月里,梦里还会有她,这是确定无疑的!只不过,“格律诗”渐渐的成为“朦胧诗”;“山水画”由写实而成写意,变成一幅“印象派画”;乐曲呢?哦,她倘若成为我生命后半程的“摇篮曲”,那是再好不过的了。感恩丁东! 当然,个人的感慨是渺小的,甚至是微不足道的。丁东存在的真正巨大意义是她服务的这座城市和百姓。这湾碧水,如果说是一首诗的话,那一定是交织着抒情与叙事的史诗;如果说是一幅画的话,那则是一幅流淌着温馨和谐发展复兴的风景画;如果说是歌,毫无疑问,她是一部叮咚叮咚,不舍昼夜,没有休止符的进行曲! 丁东,我们的丁东,永远的丁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