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合是我的发小,要说他命也够苦的!还没上学,妈妈就死了。人要倒霉,放屁都砸脚后跟。妈妈死后不到半年,姐姐思娘心切,一病不起,也追娘而去。一个其乐融融的四口之家,此刻,变成光棍两条。火炭似地日子,像被猛地泼了一瓢凉水! 爸爸可是个见过世面的硬汉子,跟鬼子拼过刺刀,在朝鲜蹲过坑道,阅死人无数。可这事谁承想摊到自己头上。苦涩的旱烟和间或的哀叹声再加上滚烫的泪水,伴他度过一个个难熬的日子。一年四季,干完活,有酒喝口,倒头便睡,希望在梦里,再见见爱妻娇女;没酒,到外边听别人闲聊,困了再回家睡觉。盛夏,有时,蝇子落在鼻子上,他都懒得轰轰,如果没有偶尔眼睛的眨动,那简直是一尊乡下人体雕塑! 俗话说,没妈的孩子像根草。这话一点不假。小合还叫小合,只不过加了一个李字作学名,上学了。破旧的衣裳,显然没有以前干净。白皙的面庞,时常留下道道汗迹。课下,常常见他躲在一旁发呆。有时还见他静静地看蚂蚁搬家,甚至竟忘记了上课。有一次,他拿着瓶子底照蚂蚁,这些蚂蚁被瞬间聚来的热量逼得匆匆逃窜!那天,我听见了他久违的笑声。 晚上,他常常到我们几个小伙伴家里玩,静静地分享别人家的快乐,有时我们要睡觉了才走。大家都不讨厌他,因为他很有礼貌,而且京剧《红灯记》有的整场,他会变换角色哼唱下来。 深夜回家,走过狭长黑暗的胡同,只有头顶的星光和偶尔的犬吠与他为伴。为了给自己仗胆,他竟大声学起《青松岭》里大车的马铃声,“得儿冷,得儿冷…..” 小合家房后,有一个本家侄媳妇。她的儿子比小合还大。这小叔公,大侄媳妇,开个玩笑情理之中。一天,把小合叫到跟前,想戏弄他一番。“我说大叔,这深更半夜的,天天“得儿冷,得儿冷”的,吵人不?要冷,买二斤棉花,让我二爷给您裹上!”侄媳妇板着脸子说道。话音未落,羞得小合跑开了。 以后几年,小合也在长高,但他的语言和行为,跟同龄人比,总有些不可言状的差异,叫我常常联想到树荫下的嫩草。 小合十二岁那年的夏天,雨后,村边河水涨了。河边独自玩耍的他,发现一尾鱼,摇头摆尾向他游来。那鱼,像有魔力,令他忘记自己是旱鸭子,向鱼扑去,顷刻间消失在河里,结束了他苦难的人生。村里的老人说,那鱼可能是***妈变的,看他太受罪,把他带走了。我不信,可我但愿那是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