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七十年代初,父母平反摘掉“黑”帽子,带弟妹们进山里放羊。 大年三十清早我贴好门窗上的对联,和妻子抱着不满周岁的儿子从大村出发,去六里外的东山沟和父母亲弟妹们过年。 翻过两道山梁,就看见用石头垒建的生产队羊场房子和土夯墙羊圈。 院子里已经架起了宝塔形的、从山上掏起来的死树根,只等子时燃起旺火。弟妹们欢天喜地,贴春联、扫院子,清理羊圈粪便。见我们来了,呼啦啦拥上来抢走侄儿,蹦跳着喊:“妈妈,快看谁来了”。 妈妈从低矮的屋门迎出来,把脸凑到孙子面前亲几口。我见她手里还提留着擀面杖。 进屋妻子帮母亲包饺子,我出去和弟妹们一起干活儿。 夕阳西下,父亲赶着羊回来了。母亲和妻子已将年夜饭摆上了炕:母亲自己生的黑豆芽,自己磨做的土豆粉条,自己磨浆点制的豆腐,一盘猪头肉,一盘饺子。 我们让平时很少坐在炕上吃饭的母亲上炕坐好。我打开带来的供应散白酒,给父母亲各斟上小半碗,共同敬上。合家团圆,谈笑风生。我们商定:从新年初一开始,轮流替父亲放一天羊。父亲执意不肯,怕丢了生产队的羊。争执半天,才同意我们两人一组放两天。 弟弟们把仅有的三板二百响鞭炮拆开平分,十个“二红连”麻雷由兄弟共同燃放。约莫到子时,迫不及待地点燃了旺火,火星飞舞,青烟缭绕,火光慢慢扩大,照亮我们的心,照红每人的脸,照白院子。不大一会儿,整个山沟在火光中跳动。 我和父亲到沟口的十字路口祭祀祖宗,簇士焚香、烧化纸钱冥币。父亲说,不忘祖宗活着有根;母亲说,旺火旺,来年日子就兴旺。 除夕夜,我们陪伴父母亲,在断断续续单调的鞭炮声中熬了一个通宵。回顾过去那些苦难年月,共话时事村情,笑谈美好愿景。这是山沟里一年最红火的时刻,辞旧迎新,一夜连双岁,明天更好;五更分二年,来年康宁。 大年初一中午,住村过“革命化新年”的公社干部带着照相机来慰问年底评为“劳动模范”的父亲,拍完他的个人照后顺便为我们拍了一张“全家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