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侯,关于花儿的记忆,最初几乎都是美好的,灿烂艳丽的色彩,扑鼻醉人的芳香,它带给我无限的欢愉喜悦和清爽。然而自从见到桐花姐屋后的桐树开的花以后,我的心儿里却完全是别一种情形了。每每闲静下来,脑子里一回想起它来,虽然觉得桐树开的花儿仍是娇艳可爱,洁白漂亮,但是它却让我感到十分的畏怯和害怕,心情总是悒悒的,寒怯怯的。随着时间的流逝,也并没有稍减去,它更像魔一样在我脑子里羁绊着粘连着,而且使我长时间溺浸在惶惑的思虑中了。 一 立春的日子已经过去好一阵子了,山沟里依然吹拂着刺骨的寒风。我穿着破旧的棉袄,薄短的蓝布裤子,蹬着露趾的布拖鞋,手捂着烘笼,站在小河边的石板桥上,浑身哆嗦,眉头紧皱,目光呆滞地望着阴沉沉的天空。慢慢的,我的目光移动到对山咀儿上去了,落在那座低矮的茅草屋里。我知道,茅草屋里住着我最要好的小伙伴桐花姐。我眼里突然升起明光来,心里切切的渴盼着她到小河边来了。 桐花姐是今年春天才从外婆家回到茅草屋来的,因为她爹爹病了,所以外婆就叫她回来照顾爹爹。论年龄她今年十二岁,我十一岁半,她的小名儿叫桐花,我就叫她桐花姐。她长着一幅圆圆的脸,一双青黑的眼睛,她的刘海是飘逸的,脑后梳着的两条小毛刷也十分灵动。她家屋后有三官古坟,不知是什么时候修建的,坟里葬的是谁,随着年代的久远,再也没人记得起了。坟的门儿早已破碎洞开,常有蛇和老鼠在里面出没嘶叫。坟头上有一遍桐树林,长得十分茂盛,树儿荫荫的,遮掩去整个坟地了。 这时,天上突然下起雪来了。我叹息着,觉得桐花姐一定不会来小河边洗菜了。因为那雪花飘飘扬扬,下得多大啊!洗菜是要冻手的。然而,与我的猜测完全不一样,她不但从茅草屋里走出来了,而且还提着菜篮子,盛着一大篮子菜来到了石桥下,面对冰寒的小河水,她亳不犹豫,一蹲下,就急急地洗起来了。水是太冰寒,我清楚地看见她的手浸进水里那一刻,脸儿苦难,眉头紧皱,牙齿咬得格格的响,但她极力忍耐住。 菜洗完了,她张嘴呵出热气暖手,然后就坐在石板上,睁着圆圆的眼睛,看天上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落。后来她高兴了,伸手抓起地上的白雪,揉搓成团,斜着身子向河水中抛去。 我就跑过去不解地问她:“桐花姐,你真的不怕冻吗?” 她抬起头来,看见了我,笑一笑说: “怕冷呢,这大雪天,洗冷水,谁不怕冷啊!不过再冷,一咬牙就挺过去了。丘竹哥,我最不喜欢你烤烘笼畏畏缩缩的样子,看了让我浑身不舒服,忍都忍不住。” 我牙齿打着邦邦,嘴唇颤抖着说: “这天真是太……太冷了啊!没办法。” 我把带来的竹烘笼递给过去,叫她也烤烤手,别冻僵了。她把烘笼提起来,用嘴吹吹炭火,又递给我说: “我不烤,你也别老抱着烘笼不放,烘笼是炉灰,越烤人越萎。” 我极力控制住自己,尽量不让说话嗑牙打结巴,又问她: “这几天怎么这么冷啊?!” 她望望远处的桐树林说:“冻桐子花了。”接着她告诉我,今年她家屋后的桐树,这几天打出了许多蕾苞儿,有的已经冻出小小的花儿来了。 我站起来将烘笼捂在衣襟下说: “我曾听娘说过,桐树开花的天气特别冷,这还真是呢。难怪得,这几天老天爷总烂着一块脸,又是吹风又是下雪!原来是在冻桐子花。”我想知道要冻多长时间,又问她道:“哪天才出太阳呢?” 她想了一下回答说: “或许桐树上的花儿开出一半了,太阳就出来了。” 我特别期盼太阳出来,放了兴奋的目光看着桐树林,嘴里就念说道: “这下好了,桐树已经开花了,肯定要不了两天太阳就出来了。” 桐花姐把目光转去桐树林继续说; “我也盼望太阳早早出来。这几天,我每天都去桐树林里,久久地站在树下,揖手祈求天老爷,催促蕾苞儿快快开花,太阳早点出来,照得我们这些没有新棉衣穿的小孩子浑身暖暖的,就不遭冻了。你也去桐树林里祈求吧,祈求的人多了,桐树的花儿也就开得更快了!” 我点点头,答应她明天一定去。 远处有她爹爹的呼叫声,她说完,离开我,端着菜往家里走去了。 我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儿,便回想起在出太阳的日子里,和她一起玩耍时的快活情形来。 前些日子,太阳暖暖地照在河边的青木林里,我天天都跑到青本林里和她玩,我捉一条卷叶虫逗蚂蚁,让它们把虫子搬进洞穴里去。她就站在青木树下看已叠叠地缀满树枝的芽苞儿,有的已经长成小指头大。她看着新长出来的新叶儿,就高兴地拥鼻下嗅着清香,接着就站在青木树旁,大声欢快地唱歌。歌声清脆,传去很远很远。 她最喜欢在河边的青草坪里跳绳,兜里随时都揣有一根麻绳子,只要来到草地上,就摸出来跳跳。她也喜欢邀约村里的小伙伴在青木林里去捉迷藏。她最常来邀约的是我,还有一个小名儿叫"鼻涕"的。当然她每次来,都要先到我家屋墙下,隔着墙缝低声地喊我,见我走出来,就放了欣然的喜笑,甜甜的叫我丘竹哥,问我有空吗,我心里也是甜甜的,叫她一声桐花姐,爽快地答应着有空,随即便和她一起向林子里跑去了。来到树下,她又去喊"鼻涕",用手做成喇叭筒,敞开嗓子对着"鼻涕"家的竹林吼叫,"鼻涕"听见了,毫不犹豫地飞跑过来,原来"鼻涕"也是喜欢和她玩的。于是我们就钻进青木林里,立即捉起迷藏来。要是村里的其他小伙伴也来了,她就和大伙儿坐在河边的大石板上,抓石子儿,扇纸牌,下六子棋。欢欢乐乐,快活极了。 她家门前有一条清清的小河流过,她每天都端着菜,从这条小路上走到河边去洗。有时她端着的是半瓷盆红薯,有时是一篮子牛皮菜。到了石桥下,先蹲在石板上,看看河里的游鱼,撩水赶走站在柳树上想叼小鱼儿的翠鸟,然后就开始洗起菜来。她洗菜时,总穿着一件补巴的红色棉袄,上面印着细小的白花花,身子晃动时,远远瞅见,像一团火苗儿燃烧,特别惹眼。 我家离小河很近,就隔着一段碎石公路,一块方方的大水田。一条小路,没在草丛中,从公路上延伸出来,直达小河边的石桥下。我娘养了生产队的一条黑水牛,我也经常牵着牛,走过桥,到河边去饮水。遇到她洗菜时,我便牵着牛站在一边看,心里感觉特别舒爽。至于我的心情为什么会这样,却从来也没有细细想过,总之自己高兴看罢了。 现在她回家去了,一想起她在河边抗寒洗菜的样子,以及以前在太阳出来时,站在青木林里高声唱歌的情形。觉着她很坚强,也很快乐。我更为她那不怕寒冷的极强忍耐力,而表示深深的敬意,我决心向她学习。 当然,现在我更念念不忘她叫我去桐树林祈求桐树快快开花的请求。因为她说去祈求的人越多,桐子花就开得越快。我想到:桐子花开满一半了,天气很快就转晴了,那时太阳从黄楝坡上出来,温暖的阳光洒满整个儿山沟,照在桐树林里,也照在我们的身上,于是浑身就烘热,就温暖。小伙伴们,就跑到桐小河边的草坪里去,一起跳啊,唱啊,在草地上打滚儿,欢欢蹦蹦,快乐极了。 想到这,我的心情急切切的了,我的愿望更是热烈烈的,我甚至已经不能自已了。我恨不得生了翅膀,立即飞到桐树林里去祈求。可是,当我抬头远望时,眼前一遍模糊,天已黑尽了,连路都看不清,我只好赶回家睡觉,等明天天一亮再去。 夜里了,我躺在床上,心里老怨着没有月儿出来,睡到半夜,人越来越兴奋,我又怨着夜的时光太长太长,让我久盼,天还不亮。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了,我推开被盖,跳下床,吃了早饭,拔腿就往桐树林里跑。可是娘把我拦住了,娘要我去小河边的草坪里放牛,改时再去,我只好牵了牛,悒悒的往河边的草坪里走去。牛在我身后边啃着枯草,我就在前头慢慢走着,面朝了桐树林,微闭上眼,拱手不停地摇晃,心里默默地想着桐树上的花蕾儿,口里反反复复地轻轻念说道:桐树快快开花吧!快快开花吧! 做去无数次后,我把眼睛睁得大大的,去看桐树林白色的花朵开出来没有。可是眼里瞅见的桐树林里,看不见白色的点点,依然是那绿绿的小树叶,褐褐的桐树条。再仰头去看天空,天空是乌乌的,日头不知躲到九天外的哪朵云彩里去了,显得是那样的高远和遥不可及。山沟里,一阵寒风吹来,夹带着密密的小雨点儿,硬硬的,也重重的,似冰渣儿一样砸在我脸上,使我感到生生的疼痛。我再去看远处,我娘戴着斗笠,披着蓑衣,腰间捆了草绳,紧缩着身子,迎着冽冽的风雨去到田间劳作,娘好可怜啊! 眼前的景象,也让我太伤心了,冻桐子花的天气真是冷得要命啊!我已经忍受不了了!我更是疑疑惑惑:难道数九严寒不随春天的到来而退去?寒冷还要在山沟里更加肆虐地发狂?我在心里暗暗地诅咒起桐树来,忍不住大声地喊道?桐花姐,我讨厌你家屋后种的桐树!今年冻花儿特别冷,要知道,再这样冻下去,会把我娘冻坏的。你和你爹商量着把桐树砍了吧,结出的桐籽吃不得,开花时却招来风雨交加,冷死人呐! 桐花姐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稻草垛后,我的这叫喊,让她听见了,跑过来,站在呼呼的寒风中,头发散乱地飘动着,眼睛直直地看着我,眸子瞪得圆圆的说? “你讨厌我家种的桐树?我还讨厌你这个畏缩缩的人呢!怕冷,一个娃儿家家的,这么没出息。心还坏着呢!要想砍掉桐树,没门!桐树是我从外婆家背回来的,爹爹自从栽上小苗儿起,一年四季辛辛苦苦浇水淋粪,好不容易长大了,开花了,我们一家指望它结桐籽儿,拿到乡里收购站去卖了换钱,称盐打油度日子。天冷怪它?你还有什么怪的没有?” 我羞愧了,极不好意地说: “桐花姐,对不起了,我向你认错!” 她听我这样说,许久一会儿了才变了温和的脸色,卟哧一声笑着说: “我是故意凶你的,别往心里去。你应该和我一样喜爱桐树开的花。我爹爹说,桐树开花不简单,是不平常的花仙子。它不是开在春日融融的阳光里,而是开在呼呼阴冷的寒风中。它有一种傲霜立雪,不畏艰辛,顽强绽放的精神,爹爹老是礼赞它。我出生时外婆家的桐树开花了,后来外婆听爹爹赞扬桐子花,就干脆把我的小名儿也取着桐花了。你知道吗?我为什么不怕冷?就是外婆叫我学习它的精神,才逐渐坚强起来的。” 她的话引我陷入长长的深思,我不怪桐树开花了,更不想诅咒桐子花,开始对它充满喜爱和礼赞。 渐渐地我的意志也坚强起来了,我决心不管寒风吹拂,冷雨浇淋,一点都不畏缩。我也放弃了烤烘笼,我更要做到:无所畏惧地度去每一个冻桐子花的每一个寒冷的日子。 二 为了尽快去桐树林里祈求桐树快快开花,第二天,我就邀约了院子里的五六个小伙伴一起到桐树林里去。其中也有"鼻涕¨,他走在大伙儿后边,只愿站在桥头握手祈求。我对他说,站在桥头催促,心不诚,花不开。应该走到桐树林里去,大伙儿排一列长队,一边闻着花香,一边站在树蔸下,揖手祈愿,桐树上的花蕾儿听见了,才会满意地开放出来。"鼻涕"听我这样说,只好跟在我的后边,很不情愿地慢慢地往前走。于是其他小伙伴也背起竹筐,拿起镰刀,放开脚步,飞垩垩地踏着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往桐树林里跑去了。 很快就到了桐树林下的古坟前,正要往桐树林里爬去时,突然“鼻涕”歪着脑袋往古坟里看了一眼,马上掉头就往回跑。他边跑还边叫嚷:“有鬼!有鬼!我看见古坟老者从坟里爬起来了。” 听他这样一喊,小伙伴们的脑子一下子全懵了,一种本能的害怕,各顾各拼命的拔腿往回跑。 我的脑皮子全麻酥了,心里十分恐惧,撒开腿也使劲往小桥边跑去。 不知跑了多久,也不知道摔了多少跟头,直到跑到石板桥上了,大伙的脚步才停歇了下来。 站在桥上,人人喘着粗气,不停地用右手掌拍打胸膛,嘴里念说道:“呸确,呸确,吓死人了,吓死人了!” 过了许久一会儿了,待心情平静下来了,大伙都把目光视向坟地,那里却异常平静,什么也没出现。于是大伙回过头来,就开始责怪“鼻涕”。有的骂他胆小鬼,也有的骂他神经病,直到把他骂哭了。待他不哭时,我就大声问他,为什么乱喊乱叫?他说,昨天晚上,他和桐花姐的爹爹童叔叔在晒场里守保管室,童叔叔开始说月宫里的嫦娥仙子抱玉兔,后说月亮山上吴刚在阀砍梭椤树,讲完了我还想静静地听他讲其他故事。他说起了古时候的考皇?,后来童叔叔讲起了他自己在古坟前遇到的一段可怕的故事: 童叔叔说?有一天,天晚了,他一个人往屋后的古坟前走去,四周一遍赳赳的。在坟门前,看见一个老者披头散发,一动不动地坐在地上。他以为老者走迷路了,便上去搭讪。他问道?“老人家,你坐在这里做什么?是累了吗,要不要我送你回去?老者默不作声。后来老者站起来,低着头往古坟的左侧走去了。他就紧随在老者身后,跟着跟着,老者突然不见了。他绕桐树林一圈后又回到坟前,却见老者坐在坟门口,燃起火抽烟。这火不是人间的红火,是阴间的蓝火。他一下子明白了,那是古坟老者。他知道,见到古坟老者,人会生一场大病,即便是不死,也要脱一层皮。童叔叔说,自从这以后,他的身体就一天不如一天了。 "鼻涕"揩了一把掉出鼻子的长鼻屎,回想起来说,刚才我真的看见古坟老者睡躺在石坟里,头发乱糟糟的。 第一次去看桐子花,我和小伙伴们的心里被弄得惶恐极了,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我把发生的事儿讲给我娘听,娘劝我说,你一个小娃娃家,以后不要到古坟边去,听老一辈人讲,只有阳气矮的人看得见古坟老者,看见了要生大病。不过娘又说:别怕,这世上说有鬼的人很多,但真正看见鬼的人一个也没有,我长到这么几十岁了,从来就没有遇到过。你阳气高,是看不到也遇不到的。 可是古坟老者在我心中留下的畏惧印象太深刻了,只要一眯起眼睛,眼前就会浮现出古坟老者燃着蓝火抽烟的影子,吓得我浑身发抖。 自这以后,我对桐花姐屋后的古坟充满了害怕和恐惧,再也不敢到那儿去了,也产生了不少可怕的幻觉,只要目光一投射到古坟上,就以为古坟老者要走出来了,脑皮子就发麻,夜里做噩梦,第二天起来,连屋门都不敢出。再要到桐树林里去祈求天老爷,无论如何我是迈不开脚步儿了,即便迈开了,想起古坟老者,马上把脚步儿停了下来,再也不敢再向前挪移一步。我一直都没有去桐树林里祈求天老爷催促蕾苞儿快快开花的勇气,其他小伙伴们也不敢去。 桐花姐明白,现在我和小伙伴们不去,都是因为害怕古坟老者,她极力给我们解释说,这是没有的事,先前没有,现在也没有。她还叫她爹爹把说的故事收回去,可是我和小伙伴们怎么也不敢相信。 可是我对桐花姐的承诺一直是记挂在心中的,没有去做祈求的事,好像心里总缺了点什么。反复想来,我失信于桐花姐了。因为过去,我凡是答应她的事马上就要去做,从来就没有像这次这样拖沓过。实在想不过了,我就去问娘该怎么办?娘给我出主意,叫我趁大人们到古坟边麦地里上肥的时候,跟着一起去。 正巧,第二天大人们进古坟边的麦地施肥了,我跟他们一起走到桐树林边,他们上肥,我就钻进桐树林中,旋转着身子,仰头瞅视着满树结出的蕾苞儿,我还拉下一条枝头,呼呼的嗅闻着蕾包儿的清香。细细地瞅看着已经开出的少数几朵漂亮的大花瓣儿。啊!真是太好看了,原来桐树开的花儿,同其它树儿开出的花朵一样,仍是那样的十分高雅和妖娆。我去看桐树叶,叶片是嫩黄黄的,把花儿反衬得更加明亮耀眼,显得特别逗人。我大声地感叹起来:桐子花呀!我爱你!我也立即静立在桐树前,微闭上眼,拱手作揖,祈求老天爷催促蕾苞儿,今天夜里一夜之间就开出满树满树的花儿来。 正在我一棵又一棵祈求的时候,耳里突然听见古坟里传来“噌”的一声嘣响,转头一看,眼前出现了一幅怪异的图景:一个人,端着一撮泥土,正从坟墓里走了出来。我的脑皮子一下子紧绷得发麻,立即意识到,这是古坟老者,哎呀出活的了!我的心儿颤抖得就要蹦出胸膛,我完全不由自己了。当我下意识回过头再去看劳动的社员们时,他们连影儿也不见了,我根本就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离开的,或许他们全都离开麦地去挑粪去了。这时候,我本能地跨开脚步,从桐树林中几步蹿了出去,顺着一条斜坎儿,高一脚矮一脚地猛跑。前边路上横了一道刺墙,我也顾不得了猛跃起来,拉一下树,连滚带爬地往沟儿里跳,在沟里爬不起来,就使劲地蹦,手扳住地上的石头向上蹿,上了土埂,看一眼前边有路了,不要命地往公路上跑,直到跑回了家,看见娘了,我才喘着粗气站了下来。娘见我脸色铁青,浑身颤抖,问我这是怎么了,我蒙蒙的说,看见活的古坟老者了,还端着一撮泥土。 这一次,我吓得够呛,一连在屋子里躺了三天,心里患虚作难,父亲还划了一碗神符水来给我退煞。娘亲亲地安慰我,还用白米煮了干饭请观世音菩萨保佑,也在香火前烧钱纸求老祖宗保佑。 我在家里一连病了三四天,幸好,菩萨怜惜我,病渐渐好了。但我身子虚弱,只能拖着轻飘飘的脚步走出屋子,坐在地坝里的空房外的屋檐下的石凳上望着阴冷的天空发呆,思想着这世界真的有,还是没有活的古坟老者的问题。 这时候相邻的那些久坐床头不愿出门的老年人也出屋来了,他们一个个拄着拐杖,开始蹒跚着脚步,慢慢地往竹林外走去。来到地坝里的一间空房子里,也静坐在我对面的石凳上烧柴烤火。他们原先的目光是呆滞的,没有一丝灵动,但似乎受了这火光的照射,立时的就显得特别活焕起来。身上温热了,就开始脱掉衣扣找虱子。发现衣缝上结满的虱子蛋,就用乌黑的指甲刮爆,见了逃跑的虱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