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 燕子缩进檐下的巢。 废弃的天线在风中吱嘎作响。 天刚刚黑下来,空气中 开始弥漫暴雨的气息。
雨中,一切都成为乐器: 瓦片、玻璃、院落里的铁桶…… 甚至连窗下的中年男子, 也在用自身的沉默演奏。
这音乐俘获我,褪下我 所有的角色。我袒露自身: 我是布满卵石的河床, 是卵石上被打磨的弧度。
一条流淌雨声的河; 一盏照亮自身黑暗的灯。 我看见,我未读的书, 我睡过的床和我错爱的人。
在暴雨停歇处,会有 几朵云从屋顶寂静飘过。 不久,月亮就会显现, 曾经的某张脸焕然一新。
周围比之前更加空旷。 街道空空,汽车泊在两岸; 睡眠空空,你开始做梦; 而我醒着似酒杯倒扣。
《蜘蛛》 春节,我拥挤 在回乡的县际班车上 闻农民工身上的汗味和烟味 仿佛死去的祖父就在其中
顺着他临终时的目光 我望向房梁,那儿几乎空无一物 只有一张废弃的蛛网 松弛着,已忘记要捕捉什么
《返乡记》 每次,当我回到家乡 在春节前祭祖之后 在这故地暂居几日之后 我总会再次明白
我身上的痛与遗憾 是我祖父的痛与遗憾 我身上的愤怒 是我父亲不愿说出的愤怒
而我对世界的宽恕 全部来自我受苦一生的母亲 和她的信仰
只有我私密的虚无 属于我自己 像一片冬日里无人游览的城郊湖泊 倒映幼年的我和中年的我
我独自来到湖边 还看见老年的自己 正在一棵松树下练习拉二胡
他不属于我 他属于他面前的乐谱 属于他身旁松树的阴影 属于松树在晚风中微微的晃动
《短情诗》 我租来的房间很空。 我没多少东西需要存放: 几身衣服,几双鞋, 一个微微跛足的灰色旧皮箱。
双人床空荡荡,我将 淘来的书摆在你的位置上。 一盏灯悬在半空,不说话, 盯着它的光会让人忧伤。
窗外,天空正在生锈, 被一架架飞机来回打磨。 对不起,这些都是我对你的爱, 在没遇见你之前已经变旧。
《夜饮》 春夜独饮,念起年少时共饮的人, 念起那些缓缓落上肩头的海棠花。 那时,我们根本不明白花瓣的重量, 就那么担在肩头,喝了整整一晚上。
《冬天》 1 落在地上的雪很快就融化 落在我心头的雪重返云端 一遍又一遍,落下,落下
2 为你备的酒 在你到来前被我喝光了 ——感觉你我已相逢
3 在雨夜,想到一件事 若世上已没有哪个人见过我哭泣 我该是多么孤独啊
4 独饮,与夜雨交谈 我说:我想成为诗被默读时的节奏 雨说:我怀念我曾是巨大冰川时的纯净的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