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 北地十月,酒樽倾覆。 酒樽是用千年胡杨木雕刻而成。 一宿无语。 平明时分大地霜白一片。 大地边缘胡杨木静静伫立。 一只空酒樽在北方猩红独立。
《初 春》 浮冰因膨胀而相互挤压、变形。 北方旷野,堆积蓝色的玻璃和刀锋。 我只见结果,没参与这些变化。 我乐见其成,提前准备好犁耙、种子 和刚刚剪过毛的新鲜的羊群。
《星空下的马匹》 星空俯下来行碰额礼,马的额头 发出幽微的光。
今夜的阿尼玛卿,一个不好的消息是 欧拉秀玛的图布旦老人归西了。
他的马,挣脱束缚,逃离帐圈, 在西科河畔的湿地上, 漫无目的地游荡了一夜。
好消息是:这匹马,在黎明时分 自己回来了—— 浑身精湿,布满泥渍,额头发亮。
没人注意到这些变化——它已混迹于 畜圈的马群之中。
人们知道的是:欧拉秀玛的图布旦老人死了, 它成了一匹没有主人的马。
但没人知道它在星空下度过的一夜。 没人知道,在那里,曾发生过什么?
《哈拉库图之忆》 在哈拉库图。是的,哈拉库图: 薄霜的坡顶有一头花母牛 摇着尾巴,嚼着草茎——它无视我们。 调整好角度,让它与我们同框。 秋晨凛冽。它独自在那里: 眼神空洞,奶袋空瘪,不再繁殖。 生命的晚景最易触动诗人敏感的神经。 但不久,初阳攀升, 花母牛站在一圈耀眼的光晕之中: 像一头不可亵渎的圣母牛!
《那一日》 小镇坐在草地的飞毯上。 它会凭空消失,在最后的 目不转睛的凝视中?
大海也会变成一头北方的野兽, 披覆蓝色、带霜的 毛发。
眼泪,像一块古老的燧石,在空中 久久悬浮
当我的爱消失, 生命枯萎,气息四散—— 世界将荒芜,褪去色泽。
《烈 日》 小男孩带我穿过长满金莲花的牧场。 他的姐姐和阿妈正在畜群旁劳作。 那一年,我无所事事,信足远游。 在遥远的西梅朵合塘,雪山之下,大河 拐弯,一顶黑牛毛帐篷中 接受了一碗醇香奶茶的友谊。 ——丹珍草,丹珍草! 阿妈在外面喊谁的名字? 她迟疑了一下,羞红着脸,弯腰钻出帐篷。 扎西弟弟一个劲在傻笑,笑岔了气, 直冲我挤眼睛,吐舌头。 帐篷外面,几何形光线的顶点,有一个 令人炫目的暗示。 高岸下的河水,自东向西、向更荒凉的 天际漫流。 远处,雪山像一勺安静的白糖,而云朵 舒缓,羊群是一粒粒散落的珍珠。 我始终感觉身后有一双眼睛在注视我。 那一年的西梅朵合塘,烈日下 每一朵金莲花的花心,都拥有一只 来自远方的孟浪的野蜂。
《巨石与草地》 草地上落座的巨大石块有轻微的晕眩感。 当它们被青草托举—— 地心有蓬勃之力,青草有折不断的筋骨。
《秋 天》 秋天是一匹母马,我牵着它。 它的眼神清朗、温暖。 它的脚步,不疾不徐。 它的肚腹浑圆、微微下垂,那里 正孕育着一个新生命。 我们从冰草偃伏的湿地起步,沿着缓坡 慢慢向阳光照亮的山脊行进。 秋霜满坡,草木凋零,只有一簇簇 蓝色的玉簪龙胆噙露绽放。 我摘了一朵 佩在它温热的额际上。 母马侧过头,用它的面颊,轻轻 蹭了蹭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