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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2023年第2期|谢春卉:行色汗马

时间:2023-05-10来源:悦读文网 作者:谢春卉 点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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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穿越了时空隧道,从汗马回来后我觉得自己立刻变得不平凡起来。比如一些遥远的传说“珠穆朗玛”“香格里拉”,“汗马”与之并论并无任何违和感。其实直到2019年9月中旬的某个下午,我与蒋姨开始向着这个叫作汗马的大兴安岭深处进发,那时候,我能够脱口而出的还仅仅是它的名字。

时间是经过严格拿捏好了的,自从进入9月,莫尔道嘎林业局局长曹伟就像个气象观察员一样每天观察他身边的树叶,曹伟局长是位林业专家与资深摄影家,基于对专业的熟稔以及对色彩的苛刻程度,等到曹伟局长一声令下,我和蒋姨立刻打点行装驱车北上。

巨大的色彩的盛宴正由南向北呈阶梯状递进,明亮的金黄色背景下,间或有不肯就范的红、绿夹杂其间,如同一部宏大交响乐的余韵。这个火候极难掌控,北寒温带的霜寒可以早早令大兴安岭施以颜色,也可以将这些颜色在几天之内摇落殆尽,如果不是有曹伟局长做内应,别说汗马,即使是大兴安岭最绚烂的秋天我们也不能轻易遇到。

越向北行进色彩越趋于统一,及至根河至金河的根满公路上,滔天的金色巨浪正从头顶及四方压将过来,披挂着满身金箔的杨树与白桦熠熠闪光,高大的金色落叶松每一枚松针都指向轮回,蓝天在金色的缝隙里显得拥挤而式微。笔直的树木被阳光投影到公路上,好像一排排琴键。这条镶满琴键的公路已经宣布在金色音乐大厅里开始正式演出,所有过往的人和车辆、动物、飞鸟都将收到邀请。

森林与公路上的投影为驾驶带来不一样的动感及韵律感,但这条公路的其中一部分上下起伏严重,车辆上蹿下跳,犹如漂荡在流淌着音乐的金色海洋上的一叶小舟。到达金河时天马上就要黑了,由莫尔道嘎出发至此会合的曹伟一行已比我们先期抵达。作为同一摄影协会的影友我已经好几年没见过曹伟局长了,但我见到他的第一句话直接省略掉了客套与寒暄,我说太美了!

我由衷地感叹说,大兴安岭的秋天简直太美了,曹伟局长听了十分开心,满脸乐开了花,好像大兴安岭是他家的一样。

2

这一夜我和蒋姨睡得十分不好,大兴安岭9月的夜晚异常寒冷,我和蒋姨蜷缩在冰冷的床上瑟瑟发抖。夜里十一点多蒋姨终于熬不住了,找服务员另加了两床棉被。一番折腾过后,好不容易在刚焐热的被窝里进入梦乡,天还没亮,曹伟局长打来电站催促我们赶快起床,曹伟局长说起雾了,汗马国家自然保护区管理局的办公室高元伦主任5点(原定5 ∶ 30)来接我们去兴安岭上观云海日出。

我和蒋姨挣扎着从被窝里爬出来,之后一路小跑轮番使用卫生间,洗漱、上厕所,穿衣服、收拾行李,其间曹伟局长的催促电话又打来了N个,为了节省时间我与蒋姨充耳不闻。等到5∶20我俩从楼上冲下去,曹伟局长正站在宾馆大厅门口,一手握着电话,一脸怒气冲冲。

那时天将亮未亮,出宾馆大门西行右拐继续北上。浓雾将一切隐匿于无形,昏黄的越野车灯如同星际迷航般指引大家走向茫茫的未知。一路上曹伟局长余怒未消,蒋姨则极力为我俩辩解,两人的唱和为早起的昏昏欲睡提供了振奋精神的保证。

整个大地还在沉睡。逼仄的视线里,山路两旁的树木彼此倾斜着向对方伸展,好像搭建了一座隧道。穿过这条雾气弥漫的金色隧道天就亮了,在遇到的第一个湖泊面前摄影师们架起了长枪短炮。

说是湖泊,其实就是公路边的一个水泡子。但即使是一个普通的水泡子大兴安岭也已为它赋予了不同的质感,水看上去并不是水,而是镜子、油画、玻璃幕墙、广场大屏幕,或者溜冰场的冰。水为天空和大地做了一份一模一样的备份,一只鸟在天空飞过,另一只鸟就会在水里拍着翅膀做出回应;整个森林都倒映在水里,站在岸上的树木守护大地,站在水中的则守卫天空。它们离天空如此近,云雾就在它们的枝丫上缠绕。

后来这一路我看到无数大大小小这样的“湖泊”,它们静水深流,不腐不蠹,无论色彩与构图每一帧都像是莫奈的名画。而每一眼都令我心惊的,是我突然意识到在我视网膜上投影成像的即如深空望远镜观测到的外太空,每一眼都是时间的回溯,以及在绝对没有人为干预的纯自然状态下其中蕴藏的惊人的美感。

半小时后抵达牛耳河小镇用早餐时曹伟局长终于被迫接受了现实,因为太阳已经出来了,观云海日出的计划彻底成为泡影。阳光的利剑斩开浓雾,大兴安岭斑斓的秋色已隐约可见。

吃过早饭,沿牛耳河上行,大兴安岭寂静得如同一个梦境,森林兀自挺立,声音被抽离,厚厚的苔藓与松针如同月球的背面从未被人类踏足。时间在这里完美地诠释了爱因斯坦的“错觉”,如同宇宙,无始无终,归于恒常。

没有风,整个森林岿然不动。雾在山谷里缭绕成仙女的飘带,一条条飘带一动不动地环绕在崇山峻岭间,这样的雾我只在1987版《西游记》和过去的年画里见过,和这些雾配套出现的通常是一些仙女或仙翁。我以前以为这些雾不过是为了烘托气氛而来自创作者的想象,看到这些雾我立刻理解了曹伟局长的愤怒。

雾气凝结在金色的落叶松上,每一枚松针都怀抱一排剔透的水珠,这些大小、形状完全一致的水珠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如同最精湛的工匠打造出的珠宝。无数高大散发着夺目光芒的金色落叶松带着惊世之美从车窗外一闪而过,好像一座座玲珑宝塔指引我们走进一个梵天世界。

行至萨河大桥的时候雾气完全消散了,天空比湛蓝还要蓝,牛耳河的支流萨河发出悦耳的叮咚声一路欢快地向天空跑去,流水与天空相互喜欢,无处不在的落叶松则为蓝天铺就了无数条金色的小路,这些厚厚的松针细密、绵软而不染纤尘,只适合光着脚丫的仙女赤足从上面走过,而我们穿的工厂生产的橡胶鞋底踩上去,每一脚都是亵渎。

3

说到萨河的时候灯一下就熄灭了,柴油发电机的轰鸣戛然而止,黑暗与寂静刹那间夺回失地。这是个难以想象的时刻,一桌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暴击到失语。

黑暗与寂静筑起高墙,连同目瞪口呆的人们一起深筑其中。绝对的黑与静像另一种极致,惊雷或闪电。无数惊雷和闪电从人们眼前或心中不动声色地滑过,于是时间停滞,亿万斯年的时空交错在古生代造山运动的褶皱里。

这里是大兴安岭主脊山脉深处的大兴安岭汗马国家自然保护区,十几分钟后,柴油发电机的故障抢修完毕,光明重新莅临,一张张惊魂未定的脸瞬间恢复了气定神闲。之前被打断的话题又被重新拾起,在我左手边的大兴安岭汗马国家保护区管理局科研监测科李晔科长的叙述中,我们将来路重新又走了一遍。李晔科长是汗马的元老与学者型专家,他熟悉汗马的每一个树种与林班、每一条河流与兽道,甚至每一种花什么时候开他都了如指掌。

其实那时候我们正无限接近汗马,或者说我们正在汗马,但当时我并不知情。当所有更加饱和的色彩在大地上重新勾勒出另外一个平行世界,我们还是忍不住停下了脚步。蓝天、阳光、森林被重新雕琢,水的颜色为其增添了滤镜,水面的平静又让一切看上去真实与唾手可得,而一条延伸至湖水中央的栈桥则更为我们平添了无限亲近它的勇气。于是我们决定从十几米落差的公路陡壁上爬下去。

大大小小的枝杈像触手一样从每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伸展过来,脚下的苔藓绵软而湿滑,而一些看上去似乎完好的树干其实早已腐朽。靠着一些结实的枝干以及手忙脚乱逃过最初的慌乱后,我得以有机会窥探到原始森林的更多细节,厚厚的淡青色的苔藓正爬满整个地表及树干,枝杈与叶片完美且优雅地利用了空间,而踩上去像海绵一样柔软的足足有五十厘米厚的苔藓吸收掉了声音中的高频部分,使反射回的另一部分声音更加悦耳和动听。眼前的森林像一座密不透风的铺着淡青色地毯挂满淡青色帷幕的大厅,朽坏的枝干在脚下发出清脆的“咔嚓”声,好像一个熟悉的人在身边做出的回应,它静谧、安详、充满了安全感,如同孕育生命的母体的子宫,短暂的驻足足以令人怀念与流连忘返。

几百米开外,就是大兴安岭汗马国家保护区的中心管理站。

“汗马”鄂温克语意为“源头”,境内最大的河流塔里亚河为激流河的源头,它们与牛耳河同属黑龙江的上游额尔古纳河水系。1954年初国家就将汗马设定为“禁猎禁伐区”, 2015年经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人与生物圈计划”决定,汗马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及其毗邻区被正式指定为“汗马世界生物圈保护区”。

国际自然保护地联盟顾问委员会主席John Mac Kinnon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作为对全球变化最为敏感的区域,应对全球变化背景下生物多样性监测与保护,汗马保护区无论在中国还是世界都可以起到生态‘样板图’的作用。”

在几十亿年的地质演变过程中,经过一系列的造山运动、板块挤压、碰撞、火山喷发,大兴安岭地区在一片汪洋大海中缓慢抬升,发育成今天的大兴安岭山脉与断裂带及河谷地带。作为中国最早建立的自然保护区,在国家陆续开展的工业化进程中,汗马完整地保存了大兴安岭最为原始的森林及生态系统;作为中国面积最大的原始林区,在随后进行的大兴安岭大开发中,汗马无疑成了失去庇护与栖息地的野生动物最好的家园和避难所。

汗马中心站正在建设一座湿地定位观测站,施工人员的军绿色帐篷搭建在路旁。

经过一座朴素的大门,同样朴素的一块木板上有中英文标注“汗马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再往前行,一条清澈见底的无名小河风光绮丽,河上精致的木质小桥透着几十年前的怀旧感,两岸的树木簇拥着河水并将彩色的落叶挥洒在河面与桥面上。眼前的一幕令人想到《山海经》的“羲和浴日”, 《山海经》记载,在最荒远的地方,帝俊的妻子羲和生了十个太阳,羲和在一处叫作甘渊的水域中为十个太阳沐浴。再也没有比这更荒远的地方了,眼前的一切从亿万年前穿越过来,参天的古木鳞次栉比,清澈而甘洌的无名河水是众多大河名川的源头,一如长江与黄河之源,再也没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适合孕育远古众神。

然而现实的情况却是,几年前的某个早晨,一名来此打水的管护人员偶遇一头棕熊,人在落荒逃跑的同时跑丢了两只鞋子,最后赤着双脚返回了管理站,此事至今仍被传为笑谈。

漫步走过小桥,在一条五公里长的自然体验木栈道上,一株株巨大的树木正矜持地等待接受来自人类的膜拜。这些巨树有的需要众人合抱,它们身边的铭牌标注着其树龄几十年到几百年不等。几百年是人类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却只是大自然的沧海一粟。这些巨树傲然挺立,似乎没有什么能够阻止它们向上生长,然而有的树却倒下了。在这些倒下的树中,其中一株赫然标注着“树王”。树王倒下的地方贯穿了木栈道,同时也将栈道砸垮,我们只好从它小山一样庞大的身躯上攀爬过去。曹伟局长说,大兴安岭山体土层极薄或无土,植物只能依靠侧根与须根抓住岩石,依靠吸收岩缝与地表腐殖质的水分与养分为生,而由于主根不能深入地下牢牢固定住自己,遇有外力(如大风),浅表的根系(通常只有几厘米)不能承载自身庞大的体量,就会发生倾倒。

那些站在岩石上的大大小小的树,它们的根系裸露在空气里,根与岩石之间仅有几厘米的厚度,最薄处仅有一二厘米。它们的脚下是壁立万仞,岩石坚硬如铁,每一眼都令人惊心动魄。

4

晚餐的话题从有巢氏建树屋开始,说到萨河的时候柴油发电机发生了故障,跳过那些电光石火的片段,蜡烛被点燃,跃动的火苗刚刚给人以安慰,一张凑近火苗的脸压低声音说,你们知道吗?树王倒了。这可真是石破天惊的一句话,黑暗正环伺左右,蜡烛的火焰将气氛忽闪得半明半暗。这句话直接衍生出以下话题,什么时间倒的?为什会倒?那可是汗马的树王啊(或者整个大兴安岭的树王),是什么力量摧毁了它?据说这件事发生在我们到来前的半个月,在一个狂风暴雨、电闪雷鸣的夜晚,第二天去河边打水的管护人员发现了它。是多么强劲的风雨摧毁了一个硕大的矗立了几百年的生命体,那个天崩地裂的瞬间,枝杈飞起,一株庞大的树木轰然倒塌,还因此而砸垮了一部分木栈道。闪电与雷鸣照亮和宣誓过那个时刻,雨水曾为它洗涮过伤口,如同一个时代或英雄的倾颓,这些生长在岩石上的巨树,自然的伟力成就并摧毁了它。

烛光明灭在一些玻璃器皿上,发出鳞翅一样的反光,好像我们正挣扎在一滴琥珀里。每一个不动声色的面孔都在心里默默构建那个悲壮的时刻,它就在我们身边,我们上午还曾经去看望过它。它不是第一个倒下的,它倒下的地方自然更新的幼树正在生长,它们将会成为以后的树王,这是个缓慢但不可否认的过程。没有生命可以永恒,大自然早就提前安排好了。

五公里的木栈道耗尽了我全部的体力,我差一点儿爬着回来。吃完午饭在宿舍睡了一觉,下午太阳打斜的时候我们驱车登上了一座小山,这座山上有一座瞭望塔与一座小屋,是防火期值班人员的工作地,这里还可以俯瞰一公里外的牛耳湖。

森林、湖泊、小屋,毋庸赘言即构成梭罗的名篇《瓦尔登湖》。牛耳湖是真正的湖,可惜没有通向湖泊的自然路,只能通过一路见识到的“水泡子”来想象它的更大、更美、更华丽。高元伦主任讲述,有一次,保护区的一组巡护人员在牛耳湖边休息的时候,目睹一只驼鹿(罕达犴)一步一步走向湖心没入水中后没了踪影,虽知这种动物深谙水性,但随着湖水渐渐恢复如镜,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工作人员以为驼鹿在水下遇到了危险,他们甚至计划利用随身携带的绳索展开接下来的营救。就在这个时候,水面的抖动与一圈一圈的涟漪不断放大,一对驼鹿的扇形犄角破水而出,接着是它的头、背和小山一样的身躯。

这个画面与宫崎骏动画《幽灵公主》中山兽神从水中冉冉升起的情景设定何其相似,这个有着珊瑚一样的木角、人面鹿身、鸟爪兽尾,白天是神鹿,晚上化身萤光巨人,主宰生命、赐予也夺取生命的鹿神,最后在作者的安排下,被躲在森林里觊觎它神力的人类所杀死。这部设定为日本室町时代(相当于我国元朝至明朝时期)的动画,贪婪的人类正处于对自然的掠夺期,欲望的膨胀使信仰崩塌,人胆敢杀神。而当下人类与自然已达成和解,躲在森林里的工作人员想要做的是拯救和保护它。

保护区周围建有四个保护管理站,十个管护点,以及三个观测点与一个冻土站,保护区核心区严禁任何人员进入,只在与金河林业局相连的实验区建有科研、考察、教学、旅游基地。

在瞭望塔与小屋之间十几米的小路上,有一摊新鲜的便溺,看面积应该属于一种中等体型动物,不知是野猪还是猞猁,也许它此刻正躲在某个灌木丛里一动不动地监视我们。对于这些山地居民来说,我们的到来无异于外星生物入侵。早些时候的春防,一位清早交班的工作人员驾驶摩托车返回中心站途中,曾在山脚下拐角处邂逅棕熊一家四口,当时人熊大概相距三十多米,熊爸爸紧张地站了起来,人则狠拧油门一溜烟没了踪影。

在这片山地上,我第一次见到了炸篷窠一样的偃松,这是山地植被的顶级群落,一旦遭到人为破坏,后果不堪设想。

汗马中心站共有工作人员十三名,其中四人在前面的检查站轮流值班。他们中约有一半人员是二十几岁的年轻人,除了日常管理巡护,还要配合各大高校、科研院所开展各项科考工作。没有长电,没水、没网、没信号,冬季大雪封山,只留下检查的四名工作人员继续坚守。大兴安岭冬季寒冷漫长,极寒天气达到零下58.5摄氏度,他们将化冰取水,终日与大兴安岭的极致寒冷、黑暗与寂静为伴。

保护好这片净土对人类至关重要,汗马地处多年冻土带南缘,亦是北方针叶林南缘,对气候变化异常敏感,全球气候变化会影响冻土变化进而影响碳排放,汗马保护区是监测多年冻土动态、制定全球气候变化对策的关键点。作为黑龙江上游的主要发源地,保护好汗马的山地植物植被群落,对于维持黑龙江流域生态平衡具有重要意义。

希望每一个来到这里的人们,不光看到自然风光的壮美,还能看到生命的坚忍与不屈、工作人员的默默坚守付出,以及关注人类在这颗星球上该如何安放自己的位置。

谢春卉,1977年生,内蒙古呼伦贝尔市额尔古纳市人,鲁迅文学院第35期少数民族班学员,作品散见于《骏马》《美文》《青春》《草原》《散文·海外版》《光明日报》等,曾获首届“美丽中国”征文一等奖、首届林非散文奖、呼伦贝尔文学艺术“骏马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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