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秋冬,一年四季,因为生命的繁殖和生长,往往需要全季候。汉语中有“物候”一词,指的就是植物在一年的生长中,随着气候的季节性变化而产生发芽、抽枝、舒叶、开花、结果及落叶、休眠等规律性变化的现象。我住在一个推窗即可见到树木的老公寓里,每每见到它们在季节里的容颜,就用手机拍下其影像,所以很清楚它们的生命在每个季节里悄悄地发生着什么变化。动物也一样,季节对动物的生长发育休眠也会有很大的影响。室外树林里的鸟儿和松鼠在春、夏、秋三季就很活跃,冬天寒冷缺吃“少穿”,就会躲在窝里,但充其量只是浅冬眠。如果窝里储备的吃食没有了,鸟和松鼠还是会外出觅食。我家东西南北向的窗台,都是园子里的小松鼠每天多次进出巢穴的必经之路。有时正好被我看见,就会大眼对小眼片刻,也算互相寒暄过了。 南唐李后主《虞美人》词曰“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并不是说他不喜欢春秋二季。春秋在这里不仅代表了整个一年,也包括了足以构成漫长历史的岁月年华。曾经尽情享受荣华富贵和至高王权的他,一旦成为亡国之君阶下囚后,多少昔日往事都成了不堪回首的过去,触发了无限的伤感,不觉悲从中来。而这首颇有不满情绪的词被赵光义看到,认为词里有谋反复国的企图,便赐毒酒一杯。李煜喝了便一了百了,不必再为春花秋月何时了而烦恼了。 对于多数人来说,在四季中肯定更偏爱气候相对宜人的春和秋。除了宜人,还因为充实。在农耕时代,春耕秋收,虽然忙碌,却是希望在田野上的季节。久而久之,对春和秋的偏爱,成为我们集体无意识潜藏在灵魂深处的代码。一旦标志着这两个季节的某些节气的到来,就会有一种欣喜的感情被激发出来。如春雷的炸裂和春雨的润物细无声,黄叶在秋风中翻飞的意象和秋虫催眠的唧唧之声。 如果一定要在春和秋中再作一次二选一的测试,那么更多的人可能会选择秋季。上世纪六十年代我因为读研,曾在北京羁留三年。北京的春天多风沙,女子往往用透明的纱巾包裹头脸,男子则戴顶帽子,用手掌捂住鼻子和嘴巴。所以在北京没有春游只有秋游。立秋后就颇有些凉意了,正好安排一两次出游。从北大东门到颐和园不过五公里,走过去就可以,颐和园里有画栋雕梁的游廊和佛香阁可以驻足休憩。到香山则远了许多,有十五公里之遥,需要坐公交车代步。香山公园的“鬼见愁”是必到之处,海拔仅五百多米,却因为险峻陡峭才有此俗称,真名是香炉峰。香山是西山的一支余脉,穿行在层峦叠嶂之间,沿着山路蜿蜒而行,还有碧云寺等古迹可去。民间传说并经专家认可的曹雪芹故居,就在西山。听说时任北京市副市长、红学家王昆仑带着研究生在西山一带寻访踏勘。年迈的村民听祖上说,曹雪芹与妻子住在西山某处,妻子既非林黛玉也非薛宝钗或史湘云。据说曹雪芹是有《红楼梦》后四十回初稿的,某几天可能曹雪芹外出,被目不识丁的太太在生火煮食时,当引火物烧光了。当时他们也寻找过曹雪芹的墓,但未果。上世纪90年代某个秋日,我与成人自学考试教材《文学概论》编写组一行,来到西山黄叶村,有一处民居据说是曹雪芹故居,《红楼梦》就在此诞生。我故作叩门状,并说“雪芹先生,我们来拜访您了!”可惜当时只用相机拍了照片,没有人带摄像机。进得屋内,记得有两居室和桌椅板凳之类,墙上隐约还有题辞。当时此地尚未命名为曹雪芹故居。走出不知真伪的这个居所,心里还是有点怅然的。不禁想起《红楼梦》里林黛玉写的《秋窗风雨夕》:“秋花惨淡秋草黄,耿耿秋灯秋夜长。已觉秋窗秋不尽,那堪风雨助凄凉……不知风雨几时休,已教泪洒窗纱湿。” 悲秋一直是中国古代文人秋日抒怀的命题,最早发端于宋玉的《九辩》:“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憭栗兮若在远行,登山临水兮,送将归。”宋玉追随屈原创设的楚辞风格,抒发“贫士失职而志不平”的牢骚。后世诗人中,杜甫的“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晏殊的“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等,均为悲秋诗中的佳句。当然,也有“少年不知愁滋味”的人如辛弃疾批评的:“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刘禹锡《秋词》对逢秋即悲提出过不同的看法:“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可谓深得我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