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教授是我们电机系的教授,从小就一切顺利。别人考高中送掉半条命,林教授在全无补习之下,轻松地考进了明星高中,然后就一帆风顺,硕士毕业三年后,就拿到了博士学位。 可是林教授有一件事不太顺利——他虽然有了未婚妻,却一直没有结婚,似乎他的未婚妻老是拖三拖四的,不论他如何努力,他的未婚妻始终不给他确定的结婚时间。 有一天,我在研究室里忽然接到了林教授的电话,他说他在埔里的麦当劳遇到了大麻烦,叫我赶快去救他一命。我赶到麦当劳,发现他在照顾一个小男孩吃冰淇淋。 这个小孩黑黑的,大眼睛,可爱极了。林教授看到我以后,安抚了一下小男孩,叫他一个人继续吃,然后走过来,轻轻地告诉我一个很滑稽的故事。 林教授说他今天来麦当劳吃汉堡,在排队的时候,忽然有一个小鬼拉他的裤子,叫他“爸爸”。他请他不要再叫了,但没有想到这个小鬼一点儿都不为所动,反而越叫越大声,令林教授窘不堪言。有一个胖女人,一听到林教授否认他是小鬼的爸爸,气得不得了,她带了一把伞,拿起伞来就打林教授的头。林教授发现情况不妙,赶紧替小鬼点吃的东西,并陪他吃饭。现在饭已经吃完了,他又点了冰淇淋给他吃。 林教授问我该怎么办,我首先问他究竟是不是这个小男孩的爸爸,林教授一再否认。他还说,实在迫不得已,他可以用DNA检验来证明他完全是被小男孩栽赃的。 我说我们唯一该做的事情就是将小男孩送到派出所,林教授同意了。他将小孩抱起来,因为这个小孩已经睡着了。到了派出所,林教授一字未提这个小孩叫他爸爸的事,只说他发现这个孩子走丢了。警察说已经有人报了案,这个孩子的妈妈病重,在埔里基督教医院的加护病房,爸爸已经去世,孩子是由阿姨照看的,阿姨一不小心,孩子就溜到街上了。现在总算被我们找到了,警察也很高兴。 警察认得我,叫我签了字,答应尽快将小孩送回埔里去。之后我们到了埔里基督教医院,孩子的阿姨看到他平安回来了,就松了一口气。她一再感谢林教授,也告诉我们孩子的妈妈已经昏迷,去世大概仅仅是时间的问题了。孩子呢,他不太懂这是怎么一回事,只是紧紧地抱住林教授不放。林教授打了个电话给他的研究生,说他有事,无法和他们见面,然后又给了我一个任务,要我去公交车站将他的未婚妻接到医院来。 林教授的未婚妻听了这个故事,觉得很好玩,她认为这件事简直有点儿不可思议,怎么会有小孩子无缘无故地叫陌生人爸爸?我说也许他们有缘,这一点林教授的未婚妻很快就发现了,她亲眼看到孩子和林教授难分难舍的景象。 不久以后,小男孩的妈妈去世了。林教授决定正式收养这个小孩子,小孩子现在的监护人是他的阿姨,她毫无意见地答应了。南投县社会局原则上同意林教授正式收养那个男孩子,但唯一的条件是他必须在三个月内结婚,如果他在三个月内仍是单身汉,他们就要考虑别人了。我们都替林教授捏了一把汗,试想他的未婚妻一直不肯确定结婚的日期,这次又如何会答应呢?没有想到林教授的未婚妻立刻就答应了。 婚礼很快就举行了。我们都替林氏夫妇高兴,因为他们平白无故地有了一个四岁的儿子。一年以后,他们的小孩也诞生了,是个白白胖胖的小女孩。现在,林教授的小女儿也会走路了,我们常常看到林教授夫妇在黄昏时带着他们的两个顽皮小孩在暨南大学的草地上玩,任何人都会从心灵深处感到温暖。 有一天,我闲来无事,将整个故事从头到尾想了一遍,然后发了一封电子邮件给林教授。这封电子邮件只有一句话:“林大教授,那孩子当时究竟有没有叫你爸爸?” 不久,电话铃就响了,林教授说他要到我研究室来看我。我知道他为什么要来,他是来招认的。 我准备了一壶咖啡,林教授喝了一杯咖啡以后,坦白地承认孩子当初并没有叫他爸爸,孩子走失了,在哭。林教授问他爸爸在哪里,孩子说“爸爸走了”,然后又告诉林教授他的妈妈在加护病房。我们的林教授灵机一动,一面买东西给小孩吃,一面编了一个感人的故事来骗我这个糊涂老头。 林教授问我是如何知道他乱编故事的。我告诉他,他的故事自始至终没有人证,他和我讲孩子叫他爸爸的时候,声音极小,旁边的人都听不见,那个小男孩正全神贯注地吃冰淇淋,所以也听不见他未来的爸爸在说什么。最重要的线索是:他说有一个胖女人用伞打他,那时是冬天,天气非常好,没有下雨,太阳也不毒,没有人会带伞的,这是他故事的一大漏洞。 林教授表示他不在意我拆穿了他美丽而充满爱心的谎言,却不知不觉地又倒了一杯咖啡喝,其实他是多多少少有些紧张的。至于林太太呢,她说她早就知道林教授在乱编故事,她之所以一直没答应和林教授结婚,也正是因为林教授特别会乱编故事。那件事以后,她发现林教授心肠非常好,只是有时有点儿狡猾,可是狡猾都是为了开玩笑,没有任何恶意。她的想法是一个如此有慈悲心的人,将来一定会是个好丈夫,于是就答应跟他结婚了。果真,林教授不仅是个好丈夫,也是个好爸爸。 世界上可能的确有完美的事情。林教授自以为聪明过人,以为只要能编出一个将未婚妻骗得团团转的故事,一切就会很美满。其实不然,他的故事后来发展得如此之好,是因为他是个好人,好人常会有美满的家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