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9年1月底的一个早上,我从兰州军区招待所出来,去军区司令部,参加一个记者会。军区招待所,位于司令部对面,中间隔着个广场,这个广场,当时叫“东方红广场”。 那天,天空飘着雪,我在雪地上走着,猛然间,一个十七八的女孩,站到我面前,她声音有关挥手的记忆.作者:程汝明 很低,透着恳求,说:“兵哥哥,能帮我背一下包吗?”当时,我几乎没有思索,说:“能!”她把包,挂到我肩上。包,挺大,但不重,鼓鼓软软的。 “过了广场,我就不让你背了。”她有点不好意思,透着点担心。这时,广播响了,歌声来自广场一角灰蒙蒙的天空: “……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要拥护!凡是敌人拥护的,我们就要反对!” “红卫兵,向前冲,革命路上打先锋!” 一队人,从东往西跑,膀子上扎红布。 一队人,围着广场转圈跑,膀子上扎白布,边跑边喊:“我该死!我该死!我该死!” 广场一边,立着巨幅标语: 将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 走资派,死路一条! 在广场中间,有十多个人,膀子上扎白布,低头扫雪。从他们动作、神态上看,都是上了年纪的人。 ……女孩在前,我在后,我们走着,走着,当我和女孩,走近那些扫雪人时,女孩转身让我停下,迅速打开我挎着的包,从中拉出一件大红毛衣,走到一个扫雪人面前,很响地喊了一声:“爸!爸爸!”把毛衣塞到扫雪人的怀里。——在这一瞬间,广场上所有的人,都睁大了眼,吃惊地看我,看那女孩。同时我也看到,扫雪人那张清瘦的脸,在微微抽动,他的眼中,满是惊诧,满是无言的感激与温情。他大约五十来岁。“爸!我们走了!”瞬间,女孩拉着我,向广场外走去。 当我和女孩走出广场,我竟与她,不约而同,转过身,向广场深处,向扫雪人,举起了手,挥着,挥着,使劲地挥着…… 在我有关挥手的记忆里,只有这一次,让我常常想起,想起那个遥远的非常年代。——只是,直到今天,我仍不知,那个女孩的名字,更不知,她现在在哪里…… 【后记:当我写完《有关挥手的记忆》,我的心,轻松了许多。——千百年后,人们回望历史,在茫茫人海,在浩渺尘世,我身上存在过的一点善良,还在闪着微弱的光…… ——程汝明 2016.8.31 午夜。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