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只有两个姐姐,没有兄弟。爹说,娘年轻的时候很漂亮,中等个子,大眼睛,心灵手巧,有着健康的古铜色肤色。我有三个姐姐一个弟弟。爹说,姐弟中,我精明能干,皮肤黝黑,那是我最大程度上遗传了娘的基因的缘故。 但娘最疼的不是我,而是小我3岁的弟弟。从很小就懂事的我根本也不记得对此有过什么怨言,因为我也是深爱着我可爱的弟弟的。记忆中,哪怕我们犯了成人眼里不可饶恕的错,娘也从来没有打骂过我们。娘或是把我们心疼地搂在怀里,动情地讲述娘小时候的事,或是用温柔的手抚摸着我们姐弟的头,语重心长地教育我们,最多是把手高高抬起,然后又轻轻放下,偶尔布满老茧的手掌也会落在我们的屁股上,我们却感觉不到疼。最后我们总会在娘那双闪烁着慈爱、温柔光芒的眼睛面前低下头,表示要痛改前非。 爹说,娘从小家教很严,上过几年学,也算是知书达理的人。娘自从嫁到家来,总是谨小慎微地过日子,在祖父、祖母面前都是谦恭卑微,从来就没有出过大气,抬起过头,唯恐说话不到,做事不周。在我们的印象中,娘从来就没有和妯娌们红过脸,更没有和邻居们吵过嘴、闹过别扭。 爹说,娘心里也有过委屈。我的大娘也就是娘的亲嫂子是个精明能干而又有点争强好胜的人。爷爷奶奶去世后,大娘操持了大家庭的事务。老嫂比母吗,大娘有时也会在娘面前颐指气使,行使当家作主的权利,不管娘有多忙,她都会让娘洗衣、舂米、做饭,纺纱、采桑、喂蚕,忙这忙那。娘心仁慈,能容忍,没有过怨言,从没有过一句伤人感情的话。大娘有四个儿子一个女儿,而在我和弟弟未出生时,娘只有我的三个姐姐。过去在农村,没有儿子是要被人指脊梁骨说话的。娘为此不知流了多少泪,受了多少气,在人面前总感觉到抬不起头。更有一次,大娘说娘没有儿子,想把二儿子过继给娘。娘真的生气了,但没有发作,只是一连两天没有出门,和谁也不说话,也不答话,只是流泪,哭自己命苦。后来,我和弟弟出生了。后来,三个姐姐都相继辍学了。后来,我们明白了娘为什么说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供我们上学,要我们有出息的缘由了。 娘的心很细。小时候,我和弟弟贪玩好动,整天翻墙爬树、捅马蜂窝,经常会浑然无知中把衣服弄破。细心的娘总是会第一个发现然后按部就班地找到针线盒,穿好针线,把我们的衣服脱下来,拍打拍打后,就一针一针地缝补起来。有时我们为了能尽快出去玩非要穿着衣服让娘缝,这时,娘会找到一根草棒或席篾儿让我们放到嘴里,娘会边缝边念叨着:“穿着缝,没人疼;穿着连,多人嫌。”其实这也不是说娘迷信,可能是为防止我们乱动,又怕手头没准星,钢针扎着我们吧;嘴里含根草棍,把注意力集中在草棍上,当然就不会乱动了。娘真聪明。 我很小时候就从娘那里知道了许多民间风俗和美好的神话传说。什么初一饺子初二面,初三饸子往家转;破五捏小人之日不拜年;正月十六遛百病等等这些风俗习惯,有的至今依旧保留着;什么牛郎织女天河的传说、许仙白蛇水漫金山的故事等等至今还深印在我的脑海里。娘还告诉我们什么“正月里,不剃头,正月剃头死舅舅”等就是封建迷信,不可信。这是早年间剃头人为保留生意留下的话柄。娘还说,长久以来积累下来的旧的风俗习惯、“老例儿”和神话传说,有的固然有相当大的迷信色彩,但又不能全部简单地视为封建迷信,它也体现了劳动人民避邪趋吉、追求平安幸福的美好愿望和理想。娘从小就成了我的偶像,娘知道的真多! 娘真的老了,老的越来越像小孩子了。可能是我好久没有回家或者往家打电话越来越少的缘故吧,娘学会给我打电话了。娘在电话里总是不厌其烦地说着些 “娘想你们了。什么时候带孩子们回来” ,“后院的槐花开了,快来摘些带回城里吃”,“前院的桂花开了,可香啦”,“x家x家有病住院了,你有时间回来看看吧”等等,诸如此类的话。娘的耳朵聋得越来越厉害了,在电话里我只有大声喊着娘才能听到。其实电话里更多的时间是娘一个人在反复地唠叨着又好像是自言自语地说着相似的话。我不忍心打断娘的话,我老老实实做一名忠实的听众好了。 今天,我和弟弟都稍有点出息了,有了自己的理想和事业。如果说成长中,我学会了一点点克服困难的勇气、接人待物的和气,拥有了吃苦耐劳、严以律己宽以待人的品格——我是要真的感谢我的慈母,感谢我的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