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总不愿意碰触那些刻骨铭心的痛，把期望寄托于时间，望能抚平一道道伤。母亲离开我们已整整一年了，那些痛苦的回忆，都随着给慈母做周年祭而开启。

我们从泉州赶回老家祭拜母亲，车子在向家乡的方向行进，秋雨绵绵下个不停，雨雾渲染了迷蒙黯然的气氛，蒙蒙的秋雨如烟似云，轻轻地飘洒着，这真是一场秋雨一场寒，秋雨缠绵，好似缩短了天空与大地的距离，雨后的云雾，迷迷濛濛翊在起起伏伏的山峦中，秋风也凉凉地拂过脸，拂过手指尖，寒冬的脚步像似走近，感觉有些寒意。山恋中真正能看见的只有烟雾，青色的半透明的烟雾，如烟似雾的雨弥漫天地，无边无际，那山已不是山，那水也不是水，仿佛只有烟雨。山水，烟雨融为一体，已分不出哪是山，哪是水。

自古以来，秋雨是悲伤的象征，是人生愁绪的晴雨表。也给人带来忧愁和感叹，隔着疾驰的车窗，看见一簇簇坐落在公路傍的小村人家安静祥和沐浴在蒙雾中，在我眷恋的目光里一闪而过，我坐在车子里，远远期盼着那条蜿蜒的进出村中的小公路。

终于，车子颠颠波波中到了，远远的，我望见了那棵伫立在荒坡上的老黄梨树，绵锦秋雨穿过枯老的树枝，远远的看去，它怎么没有我幼年的记忆里那样的高大伟岸呢。

母亲的坟茔在村子最里面的一个叫“水口排的”山上，周围都是郁郁葱葱的毛竹和楹子树，坟茔下有条潺潺不息的小溪，我们踩着厚厚秋天落下的枯黄树叶，爬上一段泥泞陡坡，就看见母亲的栖身之地，满目荒草，坟茔旁曾经稀疏的小灌木，已经长得茂密粗壮，乌箕更是密密实实长满了坟头。

秋雨淅淅沥沥的不停落着，白茫茫的雾气笼罩着墓地，空气凝重而又低郁，我们默默地伫立在母亲的坟头，久久的凝视着那个黄色潮湿的坟茔，母亲永远长眠于此了。坟头上，几棵瘦弱的小草在微风中抖动着，不时有几滴颤动的水珠从草尖上滑落，无声无息。一个幼小的黄色蚂蚱在草茎上上攀援，雨，还在不停的落着，在我脸上洒落，洒落又落下。

等到雨停了，我们慢慢的掏出准备好的纸钱、公鸡和三牲，还有纸扎的房子、日常用品、家用电器和寒衣，在坟前一一的摆上，拔掉坟头旁的衰草，割鸡打好花纸，点上蜡烛香纸和纸扎的东西，叩头跪拜，看着火苗呼呼的侵漫了纸钱和冥币，仔细的拨弄着，一叠叠的纸钱、冥币化和纸扎化作了一缕缕的青烟随风飘走了，我默默的在心中问母亲，你们真的能收到这些钱和这些东西吗?你受了一辈子的穷，要是你在天界真能收到我们捎给你的纸钱和东西，那该多好啊，多么希望你们在另一个世界，有房有吃还有穿，没有忧愁没有烦恼。

看着母亲墓地，却发现自己并没有悲伤成泪雨滂沱，只有情思打湿土地，淅沥无际，站在母亲的坟墓旁，风儿轻轻的吹过，感觉山上静的能听见每一颗树叶和风的对话，湿湿的空气里散发出秋天落下的树叶和泥土混合的清香。那一刻，我只想静静的坐在母亲的身旁，打量那胸怀温暖的丛林，倾听着大山的絮语，让那轻柔的秋风像母亲那样一遍又一遍地抚摸我的脸颊，一时间，我竟忘了，母亲已经离开我们已经一年了……

抓起一把枯叶，捏碎了扬在风中，看着它们在风中飞起又落下。满目的秋雨。离别怀旧的幕布，沧桑泣立的舞台。挥手已迷蒙，回头却在烟雨中。多想再一次回到童年，就这样重新温暖的依偎在母亲的身旁，任时光慢慢的流走，回到母亲的怀抱里，抚摸她的白发，听着母亲的唠叨，仿佛听得见日落月升的每一个脚步声。

好想放下我漂泊的忧愁，放下多年离家的感伤，放下岁月刻在我心中的沧桑，就这样一直坐在母亲的身旁，静静的躺在只属于父母和我的最幸福的时光里，越久越好，一直到地老天荒。

祭拜完，我静坐了一会儿后，下山去了自家的老房子，时过境迁，昔日的辉煌已成过眼烟云，说是房子，其实早已经是几间破旧的土坯房加上荒草丛生的一个敞口院子罢了。这座老房子经过岁月的洗礼，脸上已经刻出一道道深深的皱纹。到处都是滑滑的青苔，我费力爬上老屋的花头坎，那些自己亲手栽种的桃树和李树早已经垂垂老死，不知被谁砍了枝干当了柴火烧了吧，只有一节节裸露在外的树桩向这个世界昭示着，它们曾经有过的繁茂和硕果满身的英姿风华。

循着一条窄窄的水沟走进那个记忆中永远洒满阳光的院落，荒草早已经成了这院落的主人，院子围墙有些地方已经塌陷了，我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向熟悉的老屋。屋顶一些瓦片被老鼠和野猫掀掉，墙头被雨水淋得满夷疮伤，也许是春夏时连日暴雨的杰作;

不顾青苔的泞滑，我走过院子，来到房子里，看见了饭厅墙上旧年画在岁月的风雨中风化成了土灰色，走进厨房看见灶台上的锅头还在，己经锈迹斑斑，看见了那口曾经装满清水的大水瓮，在瓮里己结满蜘蛛网，还有一个木桶楻，曾经是装米糠喂猪的，在茶柜上，还放一把粗瓷茶壶，真是“粗瓷荼具今还在，绿水茶香不见人”。

不由的，我扶着那一面摇摇欲坠的旧菜厨，眼前好似仿佛升起一股热热的暖雾。铺面而来的，那厨房曾经熟悉的味道，无数的寒来暑往过去了，它浸染了母亲饭菜和烟火的味道还在，我还能闻见，只有我能闻见它，和记忆里的味道一模一样。我在那熟悉的味道里蹒跚学步，在那味道里咿呀学语。那味道有一幅生动的画面，某个静谧的清晨，我在梦中醒来，在柴火燃烧的噼啪声里，在那口大锅上升腾起的热气里，看见母亲忙碌的身影;就是夜幕来临，闭门掩窗后，那一盏昏暗的电灯在黑夜里闪烁的的样子。

慢慢的退到院中间，呆呆的凝望着眼前的一切，努力想在遥远的时空里抓住母亲温暖的手，再坐在一起唠叨家长家短的事。然而，我知道，此刻的我，站在荒芜的院落里看着坍塌的围墙，除了满腮的泪水悄悄的落下，除了重重的把自己的心抛向了遥远的时光里，又一次陷入对父母深深的思念里，我什么也抓不住。

牛栏傍的那棵黄梨树也已经枯死了，看到这一切，曾经生机勃勃的世界，仿佛随着父母的离去都默默的隐没于时光的河流中，不禁让人怀疑它们是否真的存在过。

双亲啊，我多想再回到从前，那些有你们的日子多么的幸福和温馨。每次逢年过节回来，都有一个温暖的大家，兄弟姐妹围坐在一起，东家长西家短说个不停。父母看到满桌的儿孙，笑得哈不笼嘴，也许是他们最开心的日子，父亲是山，母亲是水，有父母才算有一个完整的家。

思绪久久的徘徊在记忆深处，然而，纵然我有无限的不舍，终究是要告别的，还是到了不得不离开的时候了。

再见了我的老房子。突然抬起头，天空还是和记忆中一样的天空，恋恋不舍的又走到屋檐下，静坐良久，屡屡的回望里，听见秋风絮絮叨叨的吹过耳畔，仿佛父母一遍遍的叮咛轻轻的敲打我的心房。

老屋，还有老梨树，只要有你们还在这小小的山村里，为我封存住那段我生命中最美满纯真的幸福时光，那么，不管我在这个世界上走的多远，我就永远都不会流浪成一个迷途的孩子。疲惫的时候，你们永远都是我把心稳稳安放，静静休憩的地方。这里是我的起点，将来落叶归根，也许会是我的终点。

  作者简介 ：李志祥，福建省龙岩市武平县东留镇桂坑村人，1960年8月出生，高中文化，党员，退伍军人，曾在武平网、文化武平、东留网、广东大客网、梁野山原创文学发表多篇散文和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