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处风景,奶奶也不例外,她一生都想去岱山岛看一看东海蓬莱仙岛的旖旎风光。奶奶的妹妹,也是我的姨奶,那时逃荒随丈夫跑到岱山岛,并在那里住了一段时间,回来后与姐姐彻夜长谈岱山岛美丽的风光。讲到那里的石壁残照、衢港渔灯、鱼山蜃楼;讲到那里的仙气缭绕、云遮雾绕、别样海景;讲到那里的琼楼玉宇、云雾腾腾、朗阁悠长。奶奶不识字,但她的记忆力好,她把岱山岛的美景熟记于心。有时还把美丽的东海蓬莱仙岛的风景讲给街坊邻居听。奶奶逢人便说:“这辈子我一定要去岱山岛看一看,享受一下东海蓬莱仙岛的美丽风光。” 美丽的岱山岛,这颗镶嵌在东海之滨的璀璨明珠,留在了奶奶的记忆里。她每时每刻都想去看一看。蒋介石炸开花园口那年,老家的村庄被淹了,两间茅舍也淹倒了。无奈之下,爷爷奶奶带着几个孩子淌水来到一个叫黄岗的小镇上。其实小镇上只有十几户人家,也算是个过路店。因为有一条大坝挡着,小街上没有水。奶奶便在小街的空地上搭起了小棚,一家人暂时安顿下来。奶奶会烹调手艺,在小街上卖起了小吃。因奶奶平生善良,也赢得了一些食客,生意做的除一家人糊口之外还有盈余。奶奶又在旁边搭起了几间简易房,让来往客人住宿。生活有了着落,奶奶心里有了去岱山岛看一看的想法,便开始攒钱。天有不测风雨,有天夜里,一位客人说在店里钱被盗了。其实,客人住之前,奶奶已告诉他,把贵重物品存起来,客人说身上没带钱。那客人显然是在讹人,他把奶奶告上县府,因那人县府里有人,我爷爷被抓去坐牢。在监狱里,爷爷被折磨的死去活来,回到家不久,便含恨而死。从此,30多岁的奶奶带着6个孩子过着含辛茹苦的生活。那时为了救爷爷,为了赔偿客人的钱,奶奶已倾家荡产,还欠下了不少外债。无奈之下,奶奶便把大姑小姑送给人家做童养媳,12岁的三伯因病无钱医治病故,大伯、二伯四处躲抓壮丁的,奶奶每天的日子都是掺着泪水过的。但坚强的奶奶没有被压倒,卖掉了四个爷爷靠给人家打长工置下的几亩薄地,把几个孩子养大。姨奶有时问姐姐:“大姐,你可去岱山岛了?我带你去。”奶奶摇摇头说:“你看俺这一家人过的多难!那还有钱去岱山岛,再等等吧!” 奶奶去岱山岛的计划,再一次被搁浅了。苦难的日子是难熬的,加之长年流泪,奶奶一只眼看不清东西,因没钱医治,相信了别人的单方,用火烤了几次,奶奶那只眼不但没治好,终于失明了。新中国成立那年,奶奶47岁,我父亲12岁。我父亲对我奶奶说:“等我长大挣了钱,带你去东海蓬莱仙岛,看看岱山岛有多么美的风光这么吸引你。”奶奶笑笑点点头。解放后,奶奶被吸纳为合作饭店职工,每月有32斤商品粮,奶奶不舍得吃,今天周济你一碗,明天周济他一瓢。每天忙忙碌碌的奶奶把想去看岱山岛的事放到脑海里,偷偷攒下了100块钱准备去看岱山岛,也被二伯一夜输光。奶奶伤心地哭了一夜。姨奶劝她:“钱丢了还能挣,只要人在就好。”奶奶不哭了,对我姨奶说:“等我攒够了钱,我不知道去岱山岛的路,你带我去。”姨奶点点头。 又过了好多年,奶奶也没有攒够去岱山岛的钱,想带奶奶去岱山岛的姨奶,也因肺结核病撒手人寰。我与奶奶之间的感情比母亲还亲,我不到周岁因常有病,奶奶便把我接到小镇上与她一起生活,直到我去阜阳上高中,才与奶奶分开。1985年5月,我上班了,拿到第一月的工资38.5元,除去生活费,把20元给奶奶,奶奶用10元钱买了一些生活用品。我对奶奶说:“我每月攒10块钱,送您去岱山岛看看东海蓬莱仙岛。”奶奶笑了:“我可能等到那时候?” 那年农历五月二十五早晨,奶奶因血压高,倒在锅台前,等我拿回药为奶奶吊水时,奶奶因脑溢血处于昏迷状态。几个小时后,83岁的奶奶走了。我攥着奶奶冰冷的手说:“奶奶,您还没有去岱山岛看蓬莱仙岛,咋就走了呢?奶奶,我还欠您一辈子想看的风景呢!” 奶奶一生未了心愿,成了我的心头之事。几年后,日子过的好一些,我带上奶奶的照片,来到地处大陆海岸线与长江黄金水道“T”型交汇处的岱山岛。看着瑰丽多姿的山海奇景与自然风景融为一体,我心潮澎湃。海浪打湿了我的思绪,也打湿了我手里的照片。我把照片轻轻地放到海面,含着泪说:“奶奶,这就是你一辈子想看的岱山岛,这就是您一辈子想看的蓬莱仙岛,这就是您一辈子想看的大海呀!这就是您一辈子想看的风景呀!”我分不出我的脸上是泪水还是海水,我的心情平缓了许多。海水吻破了夕阳,夕阳燃尽了蓝天,此时此景,一海心事被一叶小舟划开,我仿佛看到奶奶在岱山岛上笑了,奶奶的灵魂融入了她一辈子想看的风景里。 【作者简介】关峰,中国艺术研究院特约研究员,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 代表作有 《少女,泪洒告状路》、《讨饭村内幕揭秘》、《风风雨雨慰安妇》等。散文《远去的炊烟》荣获中国散文学会举办2012年全国散文作家论坛征文大赛一等奖。散文《生死之吻》荣获中国文学艺术基金会、中国散文学会联合举办的首届真情人生纪实散文征文二等奖。先后出版《女人作证》、《女人也疯狂》等作品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