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不着约定,早已形成习惯,放下书包就去挖野菜。 从残雪下面钻出来紫嘟嘟的蒲公英,一棵挨着一棵一片连着一片,抬眼一看哪儿都是。挖了一筐又一筐,挖了一天又一天。 挖着挖着,蒲公英最初的紫色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锯齿似的叶片又直又硬,而且绿得发黑。支愣愣黑绿色的蒲公英中抽出一朵朵可爱的黄花。黄花毛茸茸,贴在脸上比毛线球还柔软。蒲公英柔弱的花枝禁不住干燥的春风,不等到家就蔫巴了,我们一般不采。 年幼的我们天真得可怜,认为天空不过是扣在头顶上的一个大罩子,天底下的东西都是属于我们的。草地上,刚刚盖住地皮的绿草间盛开的野花,当然得归我们采。浅粉色绽放成一团的火柴头花不怕风吹,拿到家里还新鲜,插在注水的玻璃瓶里摆在窗台上。前一天差不多都采光了,第二天,春光跳荡的草地上浅粉色的花团又开了一大片。 土地肥沃,雨水充足,垄帮上的苣荬菜长得特别肥大。没觉得费力气,柳条筐一会儿就挖满了。火辣辣的太阳不知疲倦地赖在天上,离天黑还早呢,到草地上采花去。 西南山朝阳坡,千姿百态的绿草拥着一簇簇红艳艳的百合花。这种百合花植株稍矮,开放在花茎顶端的花朵,也就到我们脚脖上边。火焰般鲜亮的花瓣上点着些细斑,强光照耀下,褐色的细斑好似撒在上面的碎金子,金光闪闪。一株株带着绿叶的花枝,被我们毫不留情地拦腰斩断。没感觉出自己的行为有多么残忍,也不会因为扼杀了这些鲜活的生命而自责。 草地上的黄花菜,不仅好看,而且能做菜吃。不光采花,连泛青的花骨朵也一同摘下来。有过传奇经历的马兰花,常常与黄花菜为伴。偎依在绿草身旁的马兰花,花朵看上去极其简单,三片花瓣利利落落一点儿都不拖泥带水。纹络清晰的花瓣,好似打着褶皱的蓝绸布,美滋滋地向外抛洒。一只只飘逸的蓝精灵,撩拨着我们禁不住诱惑的心魄,伸在草丛里的小手紧着忙活。 地里的庄稼拔节开花,草地上的绿草疯了似的往高里长。风吹草地,绿波滚滚。我们身上被太阳晒褪色了的花布衫,在绿波里飘荡。 大自然的妙手,造化出一个个凸起的塔头墩。塔头墩茂密的草稍上,飘飞着黄蝴蝶似的野花。没完没了地采,可草地上金灿灿的黄蝴蝶,仍然成群结队地翻飞。采得太多,窗台上的玻璃瓶早已装不下,手懒洋洋地往花枝上摸。 不想,意外的惊喜让我们睁大了眼睛:“鸟蛋!”另外几个闻声赶来,呼啦啦围上。眼前是小鸟的杰作:一根根软草,横向交结成有底有边的圆窝,窝里静静地卧着几枚鸟蛋。读小学低年级,稀里糊涂没识几个字,哪能意识到让鸟蛋脱离草地是办了件错事。挎着菜筐托着一窝鸟蛋回家,满载而归的喜悦弥漫在脸上。 野草莓飘香的季节,我们不再挖野菜。任老妈又喊又骂,谁愿意挖谁挖去!精致的苕条筐往草地上一放,蹲下身拨开草丛,一粒粒小辣椒大小粉红色的野草莓,就触到手指头上。摘下的果实不急着放筐里,一律入口。成熟野草莓酸甜可口的滋味,通过舌尖浸润到心田。草丛里的野草莓,是上天恩赐我们的美食,伴随着我们无忧无虑的童年。 广阔田地间生机盎然的草地,并没有断送在我们几个挖完了野菜,不愿意回家的小姑娘手里。无度的垦荒蚕食了绿草和野花,连同裹在草丛里的野草莓。以草地为家的鸟类,芳踪难觅。取代草地的一道道沟壑,断裂的土层赤裸裸地暴露在青天白日之下。肥沃的黑土,被雨水冲刷,白白流失。 为什么人类前行的脚步,非得与大自然的和谐完美相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