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亲戚很少,没有姑姑,也没有姨,姥姥家又是本村,所以很少有机会去外村。看着小伙伴们去外村走亲戚,也成了我小时候最眼馋,最羡慕的事儿。 出村便是跟着哥哥姐姐到公社的供销社打油、买盐或是母亲带着我过河到镇子上赶集。知道周围的村子,是因为春天的时候,我们去沙河的堤坡上割猪草,大哥和二姐就会指着远处东西南北一片片树木葱茏的地方告诉我说,每一片树林下面就是一个村庄。哥哥姐姐还告诉我它们的名字。那时我很庆幸,我的家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要不然怎能看见那么遥远的村庄啊! 一片树林掩映着一个村庄。小时候,各家各户房前屋后和院子里的墙根下,隔上一两米就会栽上一棵树。庄户人收入少,各家各户盖房或是娶亲,都指望着院子里的这些树。盖房的时候,把院子里树木一伐,树身做梁,主干做檩,粗些的树干做椽。剩下的枝枝叉叉就够一、两年烧火做饭了。谁家儿子娶亲就会叫来村里经纪人,看着树估了价钱,卖上几棵,给新媳妇换彩礼。 我家的院子将近有一亩左右。二姐说,院子里槐树都是父亲盖完房后带着他们栽的。我记事起,槐树已经长到一个大人都抱不住了。每当外村人来村子里赶庙会,到我家院里喝水或是上茅房时,都会禁不住羡慕地称赞几句。每年春天,二哥都会借来手锯,把不成材的枝干锯下来,把树修剪整齐。我最喜欢槐花飘香的五月,小哥他们会撸一些槐花下来,母亲拌些面粉蒸疙瘩或是做成馅,包包子。夏天,我们的院子被树木的枝叶搭起了天然的遮阳棚,我们把饭桌搬到院子里吃饭。我们兄妹六个围坐在母亲周围,欢声笑语,好不热闹。因为阳光射不进屋里,屋里非常凉快。秋天来了,树叶金黄,在河堤上一眼望去,这时候的村庄变成了黄色。在我的眼里,我以为黄色便是丰收的颜色。有了黄色,便有了一年的收成,母亲,哥哥姐姐的脸上就有了欢乐的笑容。所以黄色也成了我今生最喜爱的颜色。院子里的树叶我们不用着急去扫,我们把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河堤上,和田边的树下。一车车,载着满满的收获而归。这时的院子里的树叶已经堆成了小山。我们往回拉,母亲负责晾晒。经过一个秋天的劳作忙碌,一年垫圈积肥就足够了,烧火用的也就差不多了。 那时候,不只是各家院子栽树,就连村子里的街道,田边地头人们都栽上树。夏天,出工休息的时候,人们就会来到地头的树荫下聊天。队里场院,和大队的院子里都是树木。村子里开会,人们脱下鞋来当板凳,坐在树下,听书记那些带着政治色彩讲话。 母亲总说,院子里的这些树,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砍得。说是等着哥哥娶亲的时候再卖。哥哥娶亲的时候,已经改革开放了,家里有了些积蓄,大姐家也成了万元户。在大姐的接济下,母亲便为大哥娶了亲。后来,大哥和我们分家,母亲叫来本家的几个叔叔,叔叔们对母亲说,给没结婚的两个闺女每人留下两棵做嫁妆,你再留下几棵养老,其余的给儿子吧。母亲答应了,我们结婚,谁也没提这茬。母亲养老,更没靠这几棵树。因为有她含辛茹苦拉扯大的儿女,哪里用得着树啊! 后来哥哥盖新房,已不再盖砖木结构的了。房顶是水泥预制板的,窗户也是铝合金的,木材几乎用不到了。树木也不值几个钱,嫂子嫌碍事便把所有的树木都卖了。现在回到村子,无论地里,还是家里。无论集体还是个人,都很少栽树了。即便是栽,只会在院子里栽一两棵柿子树,或观赏性的花树。人们把院子里铺上地砖,留下小块土地种些蔬菜。 人们的日子好过了,过去在树上掏鸟窝,逮唧鸟儿的日子成了美好的回忆。冬天带着冰花的雾凇早已成了回忆之中的风景。如今回到家乡,站在堤坡上,看到各个村庄都是的耸立着的小楼,和反射着金色阳光的红墙绿瓦。 我突发奇想,如果还有小时候那么多的树木多好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