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杭州,是一座烟雨飘摇的城市。这烟雨自西湖之上四下里弥漫,乃至笼罩。烟雨里,有一个叫做白素贞的女子,苦苦追寻一段人间的尘缘,化作脍炙人口千古流传的佳话。更有灵隐寺里的济公和尚,疯疯癫癫,济世度人,引人膜拜。可见,这烟雨,是富有灵性的,更是诗意的,神秘的。 俗话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杭州也因此成为天下人的杭州,座落缈茫水乡的现时代里的大都市。那里的马路很大,街道很宽,甚至有的地方走上好长一段都看不见店铺。几年前,我就曾在那样的街道上,为了找上一家合适的住处,就戴了墨镜穿了短衫顶着艳阳,拖着行李箱走了一个多小时。手里握张地图,上面麻花花的,交通线四通八达错综复杂,我似乎这才明白,我所走进的杭州,不是走进历史,也不是走进传说,更不是走进故事。我所走进的,只是当下的杭州,一座驰名天下的大都市。 西湖,是它的心脏,更是它的灵魂。我没有见到打着油纸伞走在石板巷里的旗袍女子,没有见到堤岸上有多少裸露的泥土与泥水交融青草萋萋的芬芳。我所见到的一切,差不多都是被现代文明给固化后的展现,就连游船与画舫都铁一样结实,牢不可破。我没有见到断桥残雪,因为我实在没有能力去从一个盛夏穿越到它的隆冬。可是,我遇见了雨,细筛一般的小雨悉悉索索地直洒下来,敲碎了一湖镜面,砸得尽是麻子脸。我还遇见盈盈水波之上,飘渺而盘旋迂回的烟雾,让雷锋塔在视野的尽头若隐若现。然而这烟雨,缠裹了一种神秘的力量,冉冉而生,无穷尽弥漫,直至将整座城市团团罩定。 那里有我的兄弟姐妹,他们在那里上班、生活,与做梦。他们享受着现代大都市带来的所有便捷与阻碍,享受着江南水乡所特有的潮湿空气与诗画的意味。无论叫得出名字与叫不出名字的,我都想念他们,深深地想念。我甚至想不管不顾,一头扑进它的怀里,嗅着丝丝缕缕的气息一路走去,无论有没有朋友陪随。我想去西湖漫步,停停走走,至少一个白天加上一个夜晚。我要在一个湖畔的露天酒摊,一边和朋友饮酒叙话,一边定定地望着湖与湖之上莫名其妙或有或无的升腾,随了冥冥之中的仙乐梵音裙袂飞舞水袖劲抛,纵情演绎。 我不在乎别人说我中了邪,也不在乎有没有人能够洞悉我那内心的与精神的何其灵动的世界。我隔着几千里的堤岸,遥望着烟雨的杭州,西湖的绿荫,久别的亲人。我要穿越这重重的阻隔,穿越层层的街道,走进它的脉络,它的梦萦,它的灵魂。我要在现时代里,与那里的兄弟姐妹重逢,手拉手唱着歌,在当下的杭州里望着当下的西湖,去快快乐乐追寻那些久远的传说与故事,兴奋不已,乐不可支。 灵隐寺,我可能还是只会在山脚下抬头仰望它葱笼的峰峦上的高不可攀触不可及。小瀛州,仍在湖心像画了个十字叉的饼,我顺着水岸在茂密的枝叶间循环往复地走,看那些花花草草,游鱼戏水,绕了多少个圈都不知道。孤山,还矗在那里,无论是真的孤单还是故作矜持,我都不走进去,我宁可让它恪守那些千年过往里沉淀丰富的未可知,而不去满怀好奇与无趣地揭盖。最好是去苏堤上搭把椅子,置张小桌,来一碟茴香豆,一碟干牛肉,一碟生花生,将一坛从绍兴买来的黄酒就着月色缓慢地饮啜。我还是搞不清楚小南湖在哪里,岳湖在哪里,反正就是不被钟表的指针催着地弯来绕去地,想在哪儿喝口水就在哪儿喝口水,想在哪儿歇就在哪儿歇,只管一屁股坐下去,路阶、花台、地面,都成。 我会打了电话,用川味十足的普通话,高声地与朋友说话,从城市的大街小巷里约了出来会面。也会去浙江大学或者下沙大学城,按了确切或不太确切的地址,找见一处校门就拍张照,或者一路打听到某处办公室与教室,候上几个小时也要等到印象中的朋友匆匆而不知情地回来,走上前去打招呼把别人给惊上一跳,接着说几年前的话,听几年前的声音,一个不经意的小段子就笑得直不起腰来。也或者,地址找到了人却早已不在那里,去了哪儿也没人知道。我觅着记忆里的味道,遐想着朋友走过的脚印,空空洞洞而又真情实意地一个一个踩了上去走,似乎每一步都是一簇琴音,都是一汪十足敏锐与细腻的浅吟低唱,在岁月的深处叮叮咚咚,涓涓不息。无所谓感慨,无所谓叹息,我穿梭在现在与往昔的无尽交错里,而不自知。 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不是么?我就曾见断桥之上人潮汹涌,却一个都不识得,也不知晓那人丛里的谁的故事。兴许,我跟某位久寻不见的朋友,会在那样的人潮与人丛里擦肩而过,端的是一张今日的饱经岁月揉搓后的脸,不仔细看还真不一定认得出来谁是谁。说不定错过也是一种缘分,只不过它看起来要显得阴暗一些,晦涩一些罢了。这世间的因果很不好说,闹不准啥时就会应验那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的古话。于是,我纠结着一个人的纠结,快活着大家的快活,不去懊悔,不去遗憾,在这个尘土飞扬的世道,风一般地飞来钻去,无束与无拘。 烟雨的杭州,到底是心头的一个梦。我被这个梦一路裹挟,成了一个不无遥望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