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已离去十年了，十年的伤痛，十年的忧乐，十年的记忆，难以让人忘怀。人生有多少个十年，刻骨铭心。

娘没有接受过正规教育，是个实实在在的家庭妇女。但是，在左邻右舍的人情往来是真实、诚恳的象征。人前人后光明磊落，吃苦耐劳，尊老爱少，有苦自己咽在肚里，有甜分享给大家。只有娘的影子至今不忘，永远不会忘。因为有娘的音容笑貌总是伴我成长，才感到安全。人间冷暖在娘的身体力行中都充分体现了出来。

一

小时候，夏天来临，闷热难耐，不断与小伙伴们到村附近有水的河里洗澡。曾经有一次，到水深的地方玩耍，被水呛了一下。当时有些难受，到河岸休息一会也就没事了。事后有小伙伴说话不注意，告诉了家里大人。等娘问及被水呛的事时，怕以后不让到河里洗澡，我没敢承认。可是，娘没有过多的追究，只是要求：“洗澡时要在河边水浅的地方洗，别往水深的地方去。要不就不让你去河里洗澡了。……”

语重心长的话即是告诫也是关怀。作为玩心太重的孩子心灵里尽管接受不了，也有提醒的功效。在大人眼里孩子犯错误是本性，没有错误的孩子是另类。

在成长的过程中，曾经多次与同学和玩伴之间因为一点小事就会发生战争，不管胜败都是以不告诉家里大人而告终。当时的攻守同盟是，谁要是告诉大人就是赖皮。

随着多次战争的发生，大人们必定会听说，一旦知道了就会教育自己的子女，不要发生认为不正当的争吵。我自小身体弱，每次打斗我都是最惨的受害者。可是，在同学中有几个要好的伙伴和一个叔伯哥哥，凡是听说我受到欺负，总有人为我报仇雪耻。长此以往，我虽是受害者，也是胜利的受益人。等娘知道后严厉的批评道：“以后不要给人家挣东道西的……打骂人是不对的，……小孩子有啥争吵的。……学生应该以学习为主才对。”

二

五岁那年秋季的一天，等我出去玩耍回到家里，急急的跑到我和娘住的屋里，看到当门有一堆刚烤完火的火堆还冒着烟。扭头看见娘躺在床上，就跑到床边问娘：“您咋啦？病啦？”

娘满脸喜悦的说：“小，给你要了个妹妹。”漫漫把被头掀开，“你看看。”我爬在一边看了看一个秃顶的头颅，两眼直直地看着娘。娘笑容可掬的指着在娘的床边搭建了一个小床，说：“小，你长大了，以后自己睡。听话。”我一时不知该如何表示，只有默默的点点头。

可是，到了晚上睡觉时，总是不愿意自己去睡。奶奶过来哄我也不顶用，一直站在娘的床边不愿离去。还是娘将节省下来的一个鸡蛋让我分享，又将半碗红糖水让我喝了。耐心的说：“小，听话。等你妹妹会跑了，还和你一起玩呢。……”

不知是什么原因，当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只有等到睡意来袭时，在奶奶的帮助下，自己爬到那个自认为是自己的小床上去睡了。

三

上小学时期，每个学期都认为学习不错，得到老师的表扬。当娘知道后，都是眉开眼笑地夸奖。同时也庄重的说：“别谝能。学习要认真才是好孩子……”在别人夸奖我时，娘总是不亢不卑地说：“还算听话……就是不够聪明。”

曾经有一次，放学后和小伙伴们一起玩投标游戏，经过三番五次的玩耍，都是我输，真没劲，就闹着改变其它游戏。同伴们正在兴头上，不愿意改变。我很纠结，想离开。这时娘下晌路过，发现有些不对劲。了解情况后，把我轻轻地拉到一边说：“人家能办到的，你怎么办不到？还是因为自己没有用功……练练就会了。……相信儿子一定能学会……“笑着推了我一把：”去吧，跟哥哥们学学就赢了。慢慢来……“

在日常生活中，只有娘最理解我。凡是发现对于某些事物丧失信心时，总是耐心的鼓励、鞭策，不管任何坎坷都能渡过。就是在能力不支时也有平安地生活下去的能力。面对挫折不可怕，只要相信自己能够生存下去，不出人头地，也不傲慢待人。不管做什么事，只要有信心，才能产生决心。争强好胜有时候会伤人，也伤自己。

四

那是8岁那年的冬天，背着书包去上学。在上学的路上有一个水坑，上面结了冰像是镜子一样光滑。一时好奇，在那平坦光滑的冰上玩起了儿童最为得意的打出溜运动。正在兴头上，不知是谁将冰面破坏，有一个冰窟窿，不小心一条腿掉了进去。当时身体穿的笨拙，等慢慢爬出冰窟窿，已经弄得浑身水湿。

书包没有事，身上已经结冰。只有放弃上学，回家。当时集体生产队不管什么时候，也不分季节，都会有活计。娘参加集体劳动去了，家里只有三岁的妹妹和已经耄耋的奶奶。奶奶看到我浑身冰凌，只有着急，没有办法解决。抓紧站起来，用颤巍巍满是皱纹的手把储存备用干透了的玉米芯从床底下拿出来，在小妹帮助下垒成圆堆，像是一座小小的宝塔，用火柴先点着几张废纸作为引子。很快将冒着火苗的纸塞进玉米芯堆成的宝塔中，让火苗蔓延。“孩子，离火近点，别冻着了（感冒）”奶奶心痛的拉着我靠近火堆。一面说着靠近火堆，一面叫人找我母亲。

此时的我并不感到寒冷，只是见到火苗，衣服上的冰凌融化后渗进了里面，肉体感到了潮湿。一会身体上下冒出了白烟像是一片片云雾。

奶奶在无可奈何时，只是唠叨：“我又不知道你的棉衣放在哪儿。看你咋办。等你娘回来了才说吧。……”

奶奶坐在烤火堆旁边的小凳子上，让我站在离火堆不远的地方。小妹胆怯的望着我，不时的拉着我往火堆近点。我的两只小手在火苗一侧来回晃动着。

等我娘回家看到我狼狈不堪的样子，两只发光的眼睛直直的看着我，眉宇间凝结出深深的三道皱纹，脸上突然沉重了起来。看到我浑身水湿，即心痛，也很气恼。没有任何语言，抓紧将湿漉漉的棉衣给我脱下，一手拉着我靠近火堆，一手用干毛巾在身上来回擦。拿着新棉衣在火上烤热，给我换上。此时的我，就像一只小绵羊一样顺从着。等我恢复地差不多了的时候，娘拿着湿透的棉衣，故意气愤地将湿棉衣狠狠地甩给我：“你看看，这算啥事啊，……是咋回事？！”

我哭丧着脸：“我错了。”

站在旁边的小妹吓哭了，本来就反应迟钝的我也哭了起来。

回头，又拾起来我那些湿衣服，放在院子里太阳下的板凳上晒“……儿啊、儿啊，真有你的……”

蹲在火堆旁的奶奶一边拾掇着火，一边责怪着：“别吵他了，怪可怜的。”

只有刺骨的寒冷，才会感到切腹的温暖。经过这次危险的举动，给娘带来了莫大的刺痛，唯恐我有个三长两短，后悔莫及。

我是个身体不健康的孩子，由于先天营养不良，从小就有不会说话的毛病。与常人比，我的语言表达能力只有两岁孩子的特征，有很多人都说我是哑巴。

经过这次教训，在我内心深处总是后怕。母亲没有时间给我上劲，怕我重复罪过的发生，又怕耽误学习，只有让我去父亲上班的地方去上学。

我每次犯错误都是以因势利导而化解，娘从没有真正打过我，也没有骂过我。所以，我至今也没有学会骂人的习惯。

五

有些知味任何时候都不会关闭，更不会忘记，只会随着年龄的变化而注定那一点，更加加深。这就是零距离的爱，是终生的享受。

心里的根是永远不会变的，有多少话不会表白出来，而是深意的载体印刻在只有亲人才能体悟到。在你高兴时为你祝贺、同乐；在你忧伤时为你解劝、安慰；在你危险时为你提醒、帮助；是力量，是大树可乘凉，也可依靠，无怨无悔。

在娘病重期间，娘只看到我有些消瘦疲惫的样子，而看不到自己已逝去以前的荣光。从小娘的面容在我心里一直是精神焕发，现在已是骨瘦如柴，两只眼睛呆滞无光，还不无担心的安慰我：“小，别太累了。我没事。你要注意身体……”

每当我听到娘的抚慰，我极感心痛。在她老人家看不到的时候泪流满面，而在老人家面前，强装笑脸：“娘，您安心看病。您会好起来的。我没事……”

当生活告诉你，你不在适应时，刻骨铭心的教训应该是自己承受之最。人生旅途的坎坷是在用生命支撑时才能证实艰难是如何选择了成熟。

以前，家里有什么大事、要事时，都是娘指点着操办，现在的我，成了顶梁柱。看到娘的病情恶化，将要支撑不住的我已经进入成熟。找大夫、拿药，进行各种检查等，都是我亲自办理，同时还要安慰多病的父亲。

人都说，付出与回报应该相等。可是，在娘病重的十个月里，我只陪伴了十个月。上学、工作的忙碌，健康有为的生活，井井有序。在娘身体健康时，只是每年例行身体检查，从没有真正回报过。等到我们做儿女的都长大成家，独立于社会，该为母亲尽孝的时期，也是娘该享清福的时期，离我们而去了。娘的离去，使我感到惆怅万端，难以形容。每到节假日我都到娘的坟茔看看，就是想听听娘的唠叨声音，也会感到娘还在身边。

每每听到别人说起母爱或看到母爱的经历，自己的眼泪都不由自主地流出来，心头的愁绪就会涌出。好似有一种莫名的忧伤，总是袭击着心灵。恰似周游世界的游子，对故乡的思念，对民族的感怀，对祖国的眷恋，是没有感同身受的国人所无法感知的。家国的根基，民族的传承，国人的情怀，让人依恋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