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一次次匍匐在一条河的面前,顶礼膜拜。 那是流淌在我心中的河,与我的生命息息相关的河。 江南的河,宽阔,而又清亮。“上有天堂,下有苏杭”,韬养了河的一种豪气。当它奔流的时候,可以助舟破浪前行,一会儿,它疲惫了要休息了,则有童话般的宁静。 五岁的我,随着祖父祖母父亲母亲漂泊在一条小船上,跟随着河不舍昼夜地流动,少有停泊的时间。一天,刚刚停下船来,母亲可能过于信赖此时此刻河的平静,忙着做她自己的事情,任由我一个人在船的仓板上玩耍。玩着玩着,一不小心,我掉到了河里。就在平静的河水即将要吞噬我的时候,母亲眼尖手快,迅疾探下身子,一把将我从水里拽了上来。 第一次与河的亲密接触,它差点要了我的小命。 从此,我的祖母,欲将我与河,拒千里之外。几次受人蛊惑偷偷去学游泳,都被祖母发现,拿了根小棍子,打上来了。如今,我已年过古稀,还是旱鸭子一个。 苏北,河网密布,沟河港汊,像迷宫似的。如孙犁的《荷花淀》一样神秘。当年新四军,用伟人的“游击战略”,机动灵活地打击日本鬼子,令其闻风丧胆,更是注入了一种史诗般的神圣。 上世纪65年夏,发大水,河水漫过了河堤。刚刚分配了新工作岗位的我,满怀激情,一人徒步,到新单位去报到。舍弃了可以利用的交通工具,是想顺便熟悉一下地形。不料在一个凹进河堤用来架设抽水槽的缺口,错误判断,长着芦苇靠水田这边,应该就是河堤。未料,一脚踩空,滑到水里。手和脚胡乱地扑腾,却无济于事,连呛了几口水之后,也不知道是怎么的,隐隐约约,我的手好像触碰到了一根芦苇,拼命地拽了一把,人漾到了河边的一课小树跟前,借着树枝的拉力,爬上了岸。四下一看,中午时分,周围没有一个人,真的是万幸。我想,也许就是我与河,冥冥之中有个约定,约定的承诺尚未兑现,河,不让我的人生就此止步。 时隔五年,果然,那个约定,那份承诺,端倪显现。 那是一个大张旗鼓兴修水利的年代,“水利是农业的命脉”。农民们扛着大锹,肩担泥兜,年年“上河工”。受公社领导的指派,我去民工营部搞通讯报道。在水利工地上,农民冒严寒、迎风雪“战天斗地”,而我,伸出冻僵的小手,写文稿。然后,送团部广播室,通过播音员,将那些“激扬文字”,传到民工的耳朵里,振奋精神,鼓舞士气……从而,河床变宽、河堤坚实,让河水流得更欢畅,排灌更加有序,农业获得了大丰收。 连续几年“上河工”,不同的水利工地,但县民工团工作人员还是原来的老面孔。多次工作接触,擦出了爱情的火花,由此,我牵手了当时的广播员,做了我的老伴。 我为(水利)修河,河,为我牵线搭桥;我感恩河,河,给了我一个温暖的家。 有时候,我独自一人,静静地蹲在一条河的堤围上,想听清河与我说的那些悄悄话。风刮过来,在旁边打岔。由于我与河,那种特殊的情感的定力,总能排除这样的干扰,聊得默契: ——河水汤汤,造就了大地的形态,大地造就了河流的颜色。 ——河流,是女性、母性的啊!因为,河流,流到了哪里,哪里就有了新的孕育。河流,永远不知疲倦,反反复复,四季轮回,恩泽于这个世界。 一次次诗意的对话,在我的心灵萌生出一组组的文字,像河,在汩汩地流泻着。 退休以后,我不管不顾地沉湎于电脑键盘的敲击,自始至终不被那些所谓的社会时尚所引诱,心无旁骛,专心致志地写河。 那些散落在全国报刊杂志上的篇什,摞在一起,结集成册,第一本《此岸彼岸》是河的蕴意,第二本《大河之舞》河的主题。第三本即将付梓,寓意,流淌还在。 为了书写河流,我去了祖国的西部。 一滴滴、一线线的汇聚。汇聚多了,就有了水的流动。一些水流固定下来了,就有了河的床。 河床像一个家庭,让你进入循规蹈矩的过程。 在三色兰州,一条柔美起伏的曲线,穿城而过,之后,变得浩大起来。在壶口,河水一头扎进万丈深壑,映入眼帘的画面,是水的直立境界;在峡谷底,河流,冲撞奔腾,倒海翻江,连岩石也发出跳跃的巨响;接着,和泥土一起飞扬,飞扬如黄色的旗子……此时的我联想到《黄河大合唱》——民族之魂魄。 我从唐古拉山经过,坐在列车上眺望主峰西侧的冰川,又曾经走过三峡,感悟其浩浩荡荡。世界上再没有一条河流,背负那么多历史那么多时光。在那闪烁的波光里,该有多少先人的目光。 我爱祖国的山河,更爱故乡的河流,在“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今天,一个《人水相亲,百河之邑》的地方,河为载体,它托举起了“强富美高”美丽的中国梦。 故乡的河,深深地打动我,打动我身上的血液。 因为,我的血管里,流淌着的,就是河流动的液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