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前,也就是2005年,我随父母离开故乡,到外地租种土地谋生。同样是种地,但在外地,尚年轻的父母可以早出晚归,披星戴月,凭着用不完的力气使日子过得更好,使他们的子女们能够继续读书。而在故乡,那个与世隔绝,自给自足的地方,对于追求更美好的生活,他们却无力回天。 那时的故乡连电线杆的影子都见不着,我们还点着古老的煤油灯。故乡地势陡峭,崔巍的高山和幽深的峡谷交错分布,方圆百里找不到一尺之平地。记得小学时,被我所谋生之地的人们欺负后的我常常会边哭边想回乡。那时的我多想回到故乡,回到那个‘属于我的地盘’上去。因为在哪儿,我们都一样,一样地在程85度角倾斜的陡坡上用猪粪马粪播种洋芋和玉米;一样地不吃大米,而是自给自足,每日蒸自家用磨石磨的的玉米粉吃;一样地穿着布满补丁的裤子上学;一样地讲着祖辈流传下来的方言……。而此刻的我又想起十三年前我读学前班,我家与学校之间有着两个小时的路程,村里大点的男孩子便日日交替着背我上学、背我回家,背我过河,背我爬山……。 我本早就打算大一国庆时定要回乡看看,可因为其路程远、路费贵,明知国庆票难求的我却一直难下主意。这天身在奥数课上的我心却一直在纠结这个问题,并最终我铁下心来,回宿舍买了张回乡的火车票(站票) 火车从早上十点发车,晚上十一点四十五到达昭通市市区,行程十二个小时。听学姐学长们说去成都北站要先做56路公交,然后转地铁。没做过地铁的我决定自己骑车去。且这是我第一次坐火车,我便早早地就从学校出发了。我在学校里扫了张摩拜单车,边听着手机里高德地图导航,边问一旁和我一同停在红绿灯下的路人。一些人在听我说我的目的地后大惊道:‘成都北站好远哦,你应该做公交去,或打张车去更快’。我笑而不语,向他们道谢后匆匆离去。直到我骑至三公里远处,一个老人家指的路把朕弄糊涂了,且眼看时间飞逝,我便照他说的,去找56路公交。 我没有看错,一旁正驶过一辆56路公交。我向它使劲招手,它却一‘嗖’而过。缓过神来,我突然想到开学时我也给父亲拦了一辆未停的车,他道:‘咦,这儿的公交怕是只停在一些固定的地方。’ 我早早地就挤上了火车,却没有进车厢,因为我发现车厢里有好多座位。我原以为会有固定的车厢给站票的同志及其行李坐,我原还想着我坐在人群中左顾右盼地与家乡人(最好是帅哥)交谈的情景呢!这下我知道了,我唯有站在这四扇门及其小门的交叉口。我没什么行李,只背了个小包,故没什么可坐的东西,便不断向一个角落靠拢。不一会儿,我的地盘便只容得下我的两只脚——我已经被不断涌上来的人和行李包围了。火车行后不久,一位坐在密码箱上多次打量我的妇女拿给我一个黑包,让我坐在上面。我略显羞涩地按压着黑包问‘可以坐吗,里面装的是什么?’不等他回答,一旁的少妇扭过头来指着她坐的那个密码箱道:‘要不我把它放倒,你挨我坐。我笑着和她一起将那密码箱放倒。我们聊了一会儿便各自靠在车上睡着了。其间,每到一个站,我们就会被列车员敲打火车的声音吓醒。然后一起将她与她丈夫的行李搬到另一个门口,人和行李一起将另一扇门堵住,门内的人不停地推、敲着门……。 后来渐渐有许多人来那儿吸烟,那位少妇及其丈夫也不在了,我为躲避浓烟而跑到列车衔接的部位站着。我定下神来不久后便有人在推我所靠的那扇门,我才发现我靠在厕所门上,一股臭气涌出来,我赶紧侧脸走到对面去。突然车抖了下,我那被饮水处开水烫到的手迅速反射回来。此地不宜久留,我只好回到吸烟区去。正当腾云驾雾的我在为我的小心肺担心时,那位少妇的丈夫从一扇门中出来。他点燃一支烟后低头问我:‘妹妹,你还有行李吗?’‘没有,只有这个小包’我道。‘那你去那边坐吧,那边有座位,你姐都坐在那儿,直走。’他指着一旁的小道道。我走过一条狭窄的小道后眼前豁然开朗。一张椭圆的柜台里一位列车人员正在埋头理单。洁白的小窗帘上绑着朵朵有着黄色花心,深红色花边的太阳花。每张压着白布的玻璃桌上都插着两朵假的玫瑰花,旁边柔软的沙发上也有纱质白布罩着。这深红色和淡雅的白色倒挺般配,此情此景我只在电视上看过。十几张餐桌旁只林林总总地坐着些人。我不敢贸然去坐,便站在过道边看小窗外的风景。不一会儿,少妇的丈夫进来,他问我‘咋不进去坐呢?‘可以坐吗?’我问。他笑道‘可以啊,随便坐。’我于是乎找了张无人的桌子坐了下来,那沙发好软!但我屁股还没坐热,柜台上的人便道‘我们要吃饭了,你们先出去。’我觉得尴尬,便迅速溜到刚才站的地方。只听到一位尚坐在沙发上的乘客问:‘你们又要吃饭啊。’旁边的一位女列车员道:‘我们每三班就吃一回,不分早晚,有时候半夜三更都吃。那位少妇的丈夫经过我旁边时对我笑道:‘等下他们吃好了,我们又来。’’小弟正有此意,我于是就站在那儿等。待列车员以及乘客们都吃好后,我却又不敢首当其冲了。待一名少年玩着手机进去坐下后,我才跟着进去,坐在路口边上那张被路切掉一角的小桌子上,因为坐在那儿压力会小点。 过会儿,一名男乘客走进来,并坐在了我对面。女服务员走过来问道:‘要吃点什么吗?’他问遍了所有的菜价后点了盘回锅肉和一碗米饭,总价24元。我身后有一家三口在吃饭,如果我父亲和我同乘这辆车的话,他一定也会拉着我来点菜的。时不时嗅到鲜辣椒和肉香味的我自我安慰道‘这么贵,我们学校三块八还能吃两荤一素呢!如今我包里还有一包沙琪玛,我忍!’正想着,一位服务员正在问旁桌的男子要吃什么吗?他道‘不吃。’‘那请你出去,这儿是就餐的地方。’只见他干脆利落地起身并走了出去。我担心下个就到我了,但我这个地方那么显眼,她多次从我这儿经过都没赶我。哦,是因为我对面坐着位顾客,我才免为一死,因为许多人不喜欢和陌生人坐在一起吃饭,何况这张桌子又小。现在的我只希望他慢点吃,别噎着了!我可不想失去这块免死金牌。然而他很快就吃好了,但没走,或许也是买到站票的娃吧!女服务员过来拿着他的剩饭剩菜盘子问他‘吃好了吗,我把它倒了。’男子‘嗯’地点了下头。 列车员走后我觉得有点尴尬,便时而低头看看快要没电了的手机,时而扭头看看窗外的风景。他则时而看看我,时而也看看窗外,而后睡着了。许久后,一名服务员过来问我‘吃饭吗’?我结结巴巴道‘我没,我不吃饭’她道‘那请你出去,这儿是就餐的地方’。 我到那边市上时已是午夜十分,我在那儿预定了家便宜的酒店。正因为如此我才疑神疑鬼不敢入住,经室友的们的一翻热议后,我更害怕了,我甚至打算赖在火车站里一晚。 一出火车站,便有一阵冷风袭来,我哆嗦着拨通了酒店的电话。来接我的人说她正在接一家四川人,让我在一家网吧门前等她 ,我将包抱在怀里,蹲下身子,蜷缩成一团,但不久她就来了。 她将我带到一个黑漆漆的狭窄的小胡同口。《普法栏目剧》看多了的我脑海里立刻浮现出胡同两侧矮墙上突然跳出两个混混将我打晕装入麻袋的场景。我停在原处不敢再走了。在她的再三催促下才又急急忙忙跟了上去,为压制内心的恐惧,一路上我都在大声地和她谈天说地,说长论短……。注册入住时进来一名男子,我问道:你是四川人吗? ‘嗯,你是昭通人?’。 ‘嗯……,这儿是我老家。’ 你来昭通做生意吗? ‘不是,国庆,带家人来玩一下。你知道昭通有什么特色吗?’ ‘高饵块,昭通的高饵块最出名,就是洋芋。’酒店人抬头道。 ‘对,洋芋可是昭通的特产,还有土豆、马铃薯、干片、山药蛋。’我搬着手指补充道。 不等我说完,那人就边慢慢往外走边半回头似的笑道:‘这不是一种吗。’ 得意的我肆无忌惮地哈哈大笑,倒颇有几分熙凤姐的风范。 从市里到乡上是一条新修的高速公路,路边的铁丝都还未生锈,路旁挖路基石留下的大坑也尚未长草,不远处的房屋的瓦片就像工厂里刚产出来的一样,我坐的那辆小汽车也是崭新的,就连警察叔叔的制服都是新的……。一切都是陌生的!一路上我们穿过的隧道比走的路还多。 到乡了!其余人都离开了,坐在我旁边的一名男子和我留下来付钱。我们扫师傅的微信二维码,却半天都扫不进去。其间我问司机知道帽河山怎么走吗?他侧身指着前方道‘往那边走,然后左转,如果找不到,你再问问街上的人吧。’‘嗯嗯,谢谢。我道,然后又嬉皮笑脸地问那男子‘你是不是帽河山呢?’他摇摇头略带微笑道‘不是。’我亦微笑似的抿嘴道‘好吧。’付好钱后我们便各奔东西了。 外婆说她要来接我,让我到乡时给她打个电话。我说我会找到路的。但她仍再三要求我给她打电话,我只好答应了。但最终想了想,今昔的外婆不同往日。于是,我决定自己走路上去,到时候突然出现在她门前,吓她一吓。到乡时我一路问人才找到回村的路。对,就是这条路,十二年前我和奶奶赶集时常走的路。这是一条从悬崖中部凿出来的路。十二年前它只容一人通过,若是两人相向而行,则其中一人得停靠在内侧,等另一人先走过去。如今再次踏上这条路的我激动万分,用手机照个不停。我面向山峰,背对山谷,眼球紧跟着手机里的山峰转,身子不由得往后退去。待我照好像放下手机时才发现自己站在了路的最边缘,被吓得魂不附体的我迅速走到靠近路中央处,时不时来一辆农村客运车朝我按一声刺耳的喇叭后一‘嗖’而过,惊魂甫定的我不知该走何处好。一路上我又像是被头上的岩石压着似的不敢抬头,唯恐它比我的小心脏还脆弱,会因一点小地震塌下来。 回到故乡的现实给了我翻山越岭、行万里路的激情。一路上我山一程,水一程,终于爬到了一座山顶的村庄里。村里有许多新建的高大的房屋,有的还尚未完工。然而屋内却空无一人,村中小路阡陌交通,路边密密麻麻地长着些玉米、芭蕉、南瓜藤和红薯藤。枯黄的玉米杆被人从中部折断,七倒八歪地,其余三样都还呈墨绿色,芭蕉叶在风中摇曳,呈现出一派勃勃生机的景象。我赶紧找根棍子左右比划着,深怕里面会突然窜出一条恶犬来。后来终于在一块农田里看见一位婶婶。我问她知不知道以前帽河山村悬崖边独独有家姓熊的人家?她稍想片刻道:‘认得。你姓熊吗? 对,我爸叫**,我妈叫**。 你是**家的! 嗯嗯,我去我外婆家,她叫**。 哎哟!那你走错了!这儿是荊竹坪,你外婆家在小岩脚,在那坐山上。你要从这儿下去,在谷底那个电站处往左拐。 我木木然瞪大了眼睛,向她道谢后匆匆下了山。 我在电线杆处左拐又爬了一大截坡后顿感疲惫,便掏出一个苹果,一屁股坐在石子路上啃了起来。突然,我发现来处有一条大黑狗正伸着舌头目光炯炯地盯着我,见我望向他,它又张开嘴,却并未出声。我心头一怔,正准备拾起东西,抓把石头以最快的速度跑掉。又想到我无论如何是跑不赢狗的,便迅速扭过头来,继续淡定地啃苹果,并时时用余光瞄瞄它……。良久,路坎下方草丛里钻出来一名男子。我打量了他一会儿后,睁大眼睛,用手指向他问‘你是刚才和我一起坐车来的那个人吗?’他也盯着我点点头小声地说一声‘嗯。’我大叫‘你说你不是帽河山呢’他犹豫了一下后偏头一笑却没回答。可能他想说‘我本来就不是帽河山的呀,又觉得这样回答一个陌生人略有失礼吧!’没等他回答,我又道‘你不是在我前面走,咋还走在我后面?’又没等他回答,我注视着他手上的大包小包道‘哦,你去买东西了。’他道‘嗯,你不会一直都走大路来呢吧?我道‘对呀,我又不认识小路,我走路厉害吧?你是哪儿的?’’‘我是沙,沙包上的。’听到他这小声音,我才发现自己刚才的声音有点大得放肆了。事实上我也是个害羞的人,特别是与异性相处时更是都不敢正眼看对方。可他这一个大块头儿,还一副娇羞的样子让我觉得好笑,并放大了胆。没办法,我就是这么仗势欺人。 我和他爬了一段山路后他指与我去小岩脚的路,然后朝这坐山山顶爬去。我抬头以在北韦89度观望北极星的视角仰望他走的那条像鸡肠子般弯曲的小路,顿觉自己好幸运。我朝他指的方向走到了一条干枯的山沟边,沟的对面有一座摇摇欲坠的茅草房,沟内搭有一间厕所。厕所旁,几只大肥鸭和老母鸡,正悠哉悠哉地散着步,弄得肥臀摇来晃去的。我因不堪其臭味而驻足沟的这边,大声问沟对面的老人小岩脚怎么走。她没听清楚,‘啊’了一声,便匆匆朝沟这边走来。我赶紧迎上去。问明我来历后,她又仔细地给我讲去外婆家的路。(我原本以为我会找到路的,但在这十二年间,这里的深山老林趁搬家户的增多而疯狂地生长着,使这里的老人、孩子、蔬菜,鸡、鸭、猪、狗终年不见天日;曾经的小路也被这十八弯的公路切得零七碎八的。)城里的人往往处处都会为说一声谢谢。而在山间,人们亦处处为别人着想,常常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帮助别人,但受惠者往往不好意思也不会轻易言谢,就这样相互默默地奉献着,静静感动着。然而临别之时我亦轻而易举地说了声谢谢,老人却很紧张,双手颤抖着不知所措,而后略装生气地回道:‘乱,谢啥子哟!’我刚开始一怔,缓过来后又笑着朝山顶奔去。 我现在走到了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儿,在这崇山峻岭中斑驳的阳光透过二楼般高的树木照在我头上,周围是死一般寂静。前方突然传来急促的鹅叫声。我转过一道小弯后只见两只大白鹅正慌乱地又叫又蹿,地面肥沃的黑土地上掉着几片宽大、洁白的鹅毛,路坎上一块巨石下铺着些做窝的干草。我好奇谁把鹅养在这么偏僻的地方,但还是担心一下我的身家性命吧,因为那夫妇俩正你推我嚷,准备着攻击我。这让我想起了奶奶养的两只鹅。十二年前我初到她家时那两只鹅就伸着长长脖子追着我屁股跑。但不久我与他们就熟悉起来了,我常常蹲到母亲从我家房屋侧面的悬崖下背上来的菊草堆里守着它们下蛋,因为听姐姐说鹅下蛋时会有种种怪像,但我每次都是守着守着就在菊草和玉米杆堆里睡着了,因为它们每下一次蛋就得蹲上半天。 (菊草可是冬天烤火的好东西,每当大雪深数尺的寒冬腊月,我们一家人(母亲、奶奶、我和两个姐姐,父亲在他乡。)就会关着门围在火炉旁边,听奶奶讲她们在合作社里分粮食时和几家小孩爬在地上抢着捡那洒落在地上的豆粒、玉米粒;有时在路上看见马粪里有粒生豆子,就像现在人捡到钱一样高兴,赶紧捡起在身上擦擦后就吃了;讲她和苗族人一起上干活时,大风将他们的裙子吹起来惹得周围人偷笑的场景……。(苗族不论男女都穿着白色的裙子。)待火将息时母亲又赶紧裹一把菊草塞进去,火就会哄的一下燃起来,这时母亲有时会扔几个洋芋进去,有时则朝我们不怀好意地笑笑,嘴上用力而小声地念叨着‘烤下屁股’,而后转过身去,整个大屁股就将火炉全盖住了。) 我走到一条岔路口处,正犹豫着,只见一位妇人背着背篼走在竹林里的一条小路上,我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爬了段路后方才敢打破这宁静,问道‘娘娘,你知道去**家的路怎么走不?’ 她笑道‘你得从这儿下去,咋不早问呢。你要走大路小路? ‘嗯……,小路,我已经走不动了!’我亦笑道。 ‘走小路就从这儿下去,一直走到一座坟墓那儿再左转,横走,然后……。’ ‘嗯嗯,到时候我再问人。我点头道。待我开走时她又大声叫‘可别走超了啊!如果走大路就一直过去,然后又转回来,再上去……。’’ 我走了一段路后看见一堆石头,也不知是不是坟墓,我见其旁恰有一条小路便走了进去。路上长满了獲毛草,这种草全身都是毛,就如毛毛虫一般,人若碰到它皮肤立刻就会起疙瘩,剧疼而瘙痒。十二年前我曾在爬往奶奶家的路上一把抓到它们,结果小手就红通通的,肿胀起来。我停下来大叫‘草草会咬人!’惹得父母一阵笑。父亲抬头望了望对母亲道‘妈都在坝子那儿看我们了。’我也好奇地抬头看了一下,高高的悬崖上果然有位老人一动不动地伫立在那儿,就如一块黑黑的廋石一样。我小心地穿过这些獲毛草,时而弯腰使劲抓抓满是疙瘩的脚踝。这条小路将我带到了一片绿油油的菜地里。这块地满是鸡蛋大小的碎石,但偶尔露出来点肥沃的黑土,难怪菜那么大稞。小路走到了尽头,但我看见菜园子下面就是大公路,好容易才有下坡路走,我想奔下去,但看看这坡度我又忍住了,我慢慢地走着,忽然一只脚在碎石上滑了一下,我方才注意到脚下约千米深的峡谷,便胆战心惊地将直立行走改为爬行。 我原先背的半瓶水早已被我一次性解决了,一路上可把我渴得。于是我隔一会儿又啃个苹果,一停下来嘴就干涩得厉害,诸君恐怕都可以凭我扔的苹果皮找到我外婆家了。如今我肚子已经撑得厉害,可嘴还是涩得慌。 我最后去问的一家人盖着两层楼,后来听外婆说他们还准备盖三层呢。可我见通往他家的那条路却是摩托车都不能行驶的。还没到他家,他家那两条狗就叫咬得厉害。这儿太为偏僻,家家户户都养了狗,我就是这么一路被狗咬着爬上山的! 走了六个小时后,我终于到了外婆家。只见两间房门都紧闭着,我不确定这是不是外婆家,便蹲在院子里发照片问大姐。环顾四周,只见这间用瓦片盖顶也围墙的新房,门上贴满了深红色的对联和财神爷的人像,我想这大概就是去年外婆生日时母亲舅舅和姨妈他们来盖的吧!那时正读高三的我打电话给外婆让母亲接电话(活了半辈子的母亲从未有过电话),我问她在干啥,她就说她们在盖房子,那边天天下雨,车都上不来,舅舅他们去山下扛瓦片了……。这间屋子和另外一间土墙屋比起来显得十分低矮,那是一间二楼的屋子,土墙千疮百孔,在风中摇摇欲坠,。一楼是一头老肥猪的住处,地面是如沼泽般湿漉漉的猪粪。猪站起来时四肢都被猪粪掩埋了。驼背的外婆喂猪时就得换上水鞋才能进入。那些猪粪是草和粪的混合物。这儿冬天太冷了,故冬天时,每家都会割许多草铺在猪的睡处,现在这些草早已在猪粪的侵蚀下化做来年人们用于种洋芋的肥料了。隔着长短不一的陈年的竹片,二楼便是人住的地方,是啊,我小时候和母亲来外婆家时就是住的那儿,我记得床上还有外婆用粗绳系吊着的一坨坨的衣服,那时躺在床上的我还常常用脚将它们踢得团团转。 听见两只狗叫咬得厉害,外婆打开了那间土屋的门。‘吱’的一声,她站在台阶上的门槛上,整个人还不到门框高的三分之一。我又吃了一惊,因为外婆的背实在驼得厉害,就像一稞胖乎乎而又小巧的刚出土的嫩芽似的,但这似乎又是意料中的事。 我住旅馆时蹭那里的宽带,下了几集普法栏目剧,页面跳出来些山歌剧。这使我想起十二年前母亲外婆曾带我点着火把去山下的一人家里看刘三姐演的山歌剧。每次他们和其它人都要看到半夜三更再把熟睡的我叫醒,而后拉着浑浑噩噩的我点着干草做的火把蛇形似的排成弯弯曲曲的一路爬上山来。他们对山歌剧可谓如痴如醉。我于是随便下载了三集云南山歌剧。晚上外婆就小心翼翼地捧着我的手机同外公一起乐呵呵地一遍又一遍地看它们。失去手机的我独自踱步到屋外,蹲在黑夜里,感慨万千,眼球被山谷对面因办喜事而经久不衰的歌声、和嘈杂的人声吸引。我痴痴地望着那边山上稀稀疏疏的灯火,想着‘那大块头的家,就在那儿……’。 第二天我蹲在火炉旁边,外婆弯着腰,像只猫般轻快敏捷地从她房间走出来,走至堂前时忽然停了下来,而后歪着头道‘那个实在好笑得很!高……,那个叫啥子坡呢?高屁坡。’我愣了一下,哈哈大笑道‘高碧波,高……碧……波。’外婆亦笑道‘嘿……嘿……,我说是高屁坡,实在好笑……。’在今后的几天里她又那样重复问了我几次‘哎,小星说那个叫啥子坡呢?高屁坡……。’ 外公外婆每日必会讨论‘蛋’的问题——‘今天我捡到个蛋;咦,今天那个鸡又不下蛋了!’外公说后还会补充一句道‘二天煮给甥女拿起去!’外婆家的鸡还是像十二年前一样在煮猪食的灶火炉里下蛋,但目前这鸡却早已不知是第几代了。 晚上睡觉时,由于剩余的那间房间的灯坏了,外婆便叫我和她一起睡。一进屋便有一股刺鼻的气味袭来,床单上也如土路似的堆有一层厚土和细沙。我便将床单,被套通通换掉。(枕头是几件大衣)第二天把他们及往日换下的床单和脏衣服都洗掉。(我这人是很介意睡处的,喜欢整洁、无气味的床,故我以前读中学时,几乎每次回家的首要任务都是去铺母亲他们睡的那张床。(可能是分离造成的思念让我如此殷勤吧!)我把被父亲踢到铺中央的床单拉直,压在作为床垫的被子下面或枕头下面;或直接给他们换床单,被套;不过大的工程是做好两个枕头。父母一直都是用衣服做的枕头,他们把他们几近全部的衣服裤子凌乱地堆在枕头上和枕头边。衣服裤子就是他们的枕头。我家只两三个我们几姊妹当年读书时用的硬且扁薄的枕头。我曾拿个我们读书时用的小被套,在里面装上些暂时用不到的蚊帐和冬天穿的大衣,制成枕头;也曾把二姐送给我的一个大鲨鱼毛绒玩具套入破枕套里制成一个十分柔软但头枕上去容易滑落的枕头,且待下次我回来时又会发现‘枕头’又被母亲拉出来收好了,这样共经过了三四次,我气急败坏地问她原因,她倒略笑着平和地说‘楞个好的玩具,把它拿来做枕头嗦!’我道‘留着干啥?’她理直气壮地道‘留到耍啊。’我道‘我才不玩玩具了哦。’她道‘留给海军(我一小侄子)耍’。我心想他才不会要你那玩意儿,但另用了一个理由道‘做枕头又不会烂。’她扬着眉毛道‘咋不会烂!我气急败坏而又无可奈何地说‘脑壳(即头)靠一下都会烂嗦…’。她道‘那枕头怎么会烂?’我我我……不想活啦!。) 我让外公也把他的脏衣服收给我,他说他没有脏衣服,他的脏衣服都被他洗完了。我惊笑道‘外公,你竟然会自家洗衣服啊?’(我老爸可是从不洗衣服,都是老妈洗的。)’他骄傲道‘我有时候还帮你婆婆洗咧。’外公不会开锁,不会煮饭,也不认得钱的大小,他最大的特点是嗓门大。他的每一句话都是吼出来的。大概是因为他耳朵背,所以推己及人,以为别人也难听到他讲话的缘故吧!特别有一次我背着我的包,啃着个苹果准备去那个悬崖边看我奶奶的故地时,外婆给我讲要如何去,外公见状大吼‘咋个甥女要走了吗?’,话毕,其余音仍在我脑中奔水激石似的阵阵回荡。我大概是被他的嗓门给震慑住了,吼不出来了,故仍用平常甚至更小的分贝道‘不是,我去看奶奶家那儿。’外婆继续和我讲,停了一下的外公一声高过一声地吼道‘我说,甥女就要走了蛮?再耍几天都啊!’我们俩倍感无奈,我抿嘴忍笑,外婆停了一会儿,用她那小猫似的嗓门快速向他道‘她哪点要走,人家是要去看她奶奶家啊!’外公也停了一下,外婆继续和我讲,突然外公又来了一声比先前还大的狮吼功—‘我说,甥女再耍几天都啊!’外婆道‘唉,这个老瘟收的,实在是伤他的心了……!’继续和我讲去路……。 走的那天我打算走路到乡上。一方面因为那个路实在不像车能驶的路,动不动人和车都得坠入万丈深渊。另一方面,走下坡路也不累,还可以省下十元钱。但外婆不放心,硬要我坐车去。为此她还骗我说要去买药,要和我一块儿去(看你忍心叫我这把老骨头走山路不)。第二天,她五点就起来喂猪,将至六点时,就听见车子在下面叫了。她走进房间来,掏出被揉得皱皱的,潮湿似要发霉似的两百块钱给我,见我一翻推辞,她急了,一边一个劲儿地往我怀里,兜里塞,一边抬高了一向很小的嗓门。这种推来推去的人情在农村是很常见的,我可不喜欢这样下去,便捡起怀里的钱揣到兜里。我本打算走时给外婆几百块钱,这样看来这钱是难叫她收下的,得想个法子才行。 我们急忙打着手电筒走下去。到大公路时发现那儿的路被雨淋垮了,衣柜般的大石头和黄泥堆在路上,令人望而生畏,毛骨悚然。旁边两个要去赶集的妇人因庆幸而半嬉笑似的说道:我们昨天去**家打豆花时还没垮,回来走到那边听到‘哄’的一声,转身发现几个大石头滚落下来。‘’而后外婆他们仨就你一言我一句地大发己见起来。一人双手浇水似的往前推道‘二天(以后)拿锄头来捞到那个边边上。’一人说‘拿钢筋来拗过去。’第三人又担忧似的说‘我们这三家人,几个老骨头,咋拗得动哟!’一人又说‘帽河山(另一个村庄,这个村的人已经般走只剩下三家人了,最上方是外婆家,隔着约五十米的陡坡,其下两侧各有一家)的人赶长(即赶集)还不是要经过这儿,他们应该也帮忙。’其中一个人似乎同意地点点头,而另外一个人则沉默了。我心想把石头堆在路边多危险呀,万一滚下去,就得滚上几公里远,难免会砸到在下面九曲回环的路上的行人。可我没有说出来,因为这似乎也是别无他法了,这条仅够一辆车行驶。这‘一车驶过,路人都得贴坎站’的路实在是融不下他们,又总不能把石头抬到坎上去,故此沉默!而事实上,这个地方地势陡峻,又是亚热带雨林气候,暴雨频频,发生山体崩塌实为常有的事儿。故村中老道点的人在话别时总会说上一句:‘慢慢呢哟’,就是怕对方一脚滑落入到悬崖下或同高山上的落石一起滚入幽谷。 来接我们的师傅是位中年人,一路上人们都在七嘴八舌地夸他开车稳重,不像**开车,把人抖得多高。我对这也是深有体会的,然而我低着头,并不言语,任凭身子在车里摇来晃去地颠簸着,也不敢看向窗外车轮边的万丈深渊。车在转过十八弯后行至谷底。那儿有一条河,河水是从高山上流下来的,冰冷无比。听外婆说国家拨款两万用于在其上架桥。我看了看,这不足十五米宽的河,人们只用石头将河床垒高,并在表面粗糙地铺了层水泥。河的上段有一架用铁链拉的吊桥,桥边的铁丝已是锈痕累累,桥面由小块小块的短木拼接而成。其间,几块短木坠在上面,将掉而未掉;几片木块则早已不知所踪,透出清晨薄雾蒙蒙的白色颜色来。我以为应该没人敢过那桥,而就在这时,桥上一名背着背篓的妇人朝我们这一车人大叫了一声。我不曾听清她说的话,因为我趁他们去找拉车绳,正和车内的外婆谈话。我纳罕道‘那个人竟然敢从那儿过’,外婆道‘我们有时候去赶集遇下雨,回来这儿涨水了还不是逼着走那儿……。’河中的这段路成了这条山路中唯一的水泥路。但如今只剩下一半水泥路,另一半已在涨水时被洪水冲走,露出松散的石子来。师傅为了减小震动,便在此处慢速行驶。不料车未驶上河边高地,而是陷入了河中软砂里。于是乎在这个深秋的早晨,我们一车人不得不脱掉袜子和布鞋踩在冰水中推车,推了三次 也没推出来,又找来一根粗壮却历经沧桑的黄绳,另找了张车在前方拉,绳子又两次断掉。良久,不知谁又从哪儿找来一根白净的新绳,二绳合一,再加上我们一车人在后面推,方才将车推上岸去。其间,一位婶婶反复道:‘唉呀,我忘记提醒他了。人家**到这儿时是叫我们坐好了,然后加大油门,‘哄’’的一声就冲上去了。旁边一人双眉高跷,双手比划着补充道:‘把石头整得飞起多高!人都抖在了空中’。惹得一车人都会心地笑了。 车到站了,我身上没有二十元现钱,我也早就打算蹭外婆的车费一用,但苦于不好意思说,于是车停后我磨磨蹭蹭地下车。只见一位年轻小媳妇向去付钱的外婆叫道‘婆婆,车钱我给你付了哟!’我不好意思地以电光石火的速度瞄了一眼她。婆婆正准备往回走,又看到我,转回去道‘还有一个的嘛,’便为我掏了车费。(我有十元,但身子似被钉住似的不能前移) 我背着个大背篼,携着外婆慢慢地走在大街上。外婆时常遇到了她的熟人,并停下来拉拉家常。其中有一个黑廋黑廋,如陈年的干黄的竹竿般的妇人提着一塑料袋未经处理的核桃,外婆问她是要去卖核桃吗?那人憔悴地摸摸两腮道‘不是啊,姐姐。我上个街子天牙齿疼得厉害,就向**借了点钱整牙齿,现在去还他钱,顺便给他提点核桃去。’ 临走时我将外婆送至停车处,我在车外站了良久,不知该说什么,心中百感交集,待车将发时,我鼓起胆,快速扫描车内那些虽可能是亲戚我却一个也不认识的人,略低头道‘等下你们哪个帮我婆婆背东西上去下嘛!’而后略为颤抖着从兜里拿出那一直被我捏着的六百块钱,迅速将其塞在外婆侧衣袋里,使劲拉上车门,转头离去。(感到一丝帅气与霸气,但更想哭,事实上眼眶里已经有两颗粗泪在滚动了)。外婆抓钱伸出窗外,用她沙哑而颤抖的声音叫道‘把钱拿起去……。’ 后来我到火车站时尚早,我便爬到火车站前如古代皇宫前的大排楼梯上,三百六十度转身看了看包围着这座有着稀稀疏疏高楼的城市的山脉,而后卸下双手抬的一袋核桃和一大袋我和外婆去屋后山上捡的煮熟了的板栗,撕下一张纸垫屁股,一边不停地啃着一粒粒的板栗,一边俯视下面的陌路人,有在那儿摆着个音箱男女一起唱山歌的,有摆摊的小贩,身旁还有个骑自行车的少年从这一阶阶的楼梯上冲下去……。啃了约半小时,我肚子已经撑得不行了,嘴却停不下来,依旧似老鼠似的啃着一粒又一粒香喷喷的板栗,一边漫不经心地腾出一只手去翻看一遍我的财产。待我将乌黑的一袋核桃从一个较大的袋子里提出时,发现袋底有两张新新的一百元人民币格外地刺眼。可能是外婆想刚才买东西都是我开钱,故趁我去上厕所时塞进去的吧……。 这条窄街上的车行驶得很慢,并且时常按喇叭,开车实为一件痛苦的事。因为这条街时常有老人走过,他们或视力不好,或耳朵不好,或背驼得只看到自己的双脚。还有的则是年轻而伤残的人,我刚才就看到一位抬着擦鞋箱的叔叔杵着拐杖走过去,刚开始我以为是他腿脚不方便,直到他撞到一辆车上时,我才知道原来他是盲人。那辆车原本是慢慢行驶的,司机可能发现了他是盲人,便在离他约一米五的地方停了下来。大叔杵着根棍子蹒跚地走着,在‘咚’地撞上车正前方后灵活地朝一侧走开了。十二年前,一个细雨蒙蒙的阴天,我与姐姐放学归来。途遇一块大石头,姐姐爬上去了。我踩在其下的一块小石头上准备爬上去,结果脚一滑,滚了下去。其间我太阳穴与眼睛的交界处撞在了一块半裸露于地表的石头上,鲜血顺着脸淌下来。我继续滚着……。深秋时节,我所滚之地满是细长而枯黄的野草。我原本麻木的心想‘不能再这么滚下去了’,于是我趁下次滚转身来时迅速一把抓住枯草。然后拼了命地往上爬,待我爬到路上时,四肢颤抖着站在那条小路上,说不出话来了。只是在那个凉风嗖嗖的清晨里,我感到侧脸有一股热流在流淌着。事后奶奶说幸好我抓住了草,不然就掉到悬崖下去了。原来我所滚之地地势呈‘7’字型,我只是在‘7’的头上部分滚,再下去就是垂直的悬崖了。) 心理学上说‘死亡实现了人类的真正平等。’因为一个人无论他多富有,终究难逃一死,并且死后不能带走一分钱。这话似乎挺有道理,但又漏洞百出。因为一定时期,人的生命会因贫富之差而产生贵贱之别?回到我父辈那一代,多少被麻布包裹的幼儿在冰天雪地中死在母亲怀里;多少出生在这大山里的孩子,却因没有良好的接生条件而在未睁眼看世界前就撒手人寰。回到现在,又有多少年轻的生命葬身在这大山深处,上演了多少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剧?多少人为扳一棵枯柴、割一丛猪食而坠入悬崖;多少人因爬楼挂玉米、拿草烟、拿一件大衣而坠亡;多少人在睡梦中被被风吹倒的房屋压活活死;多少人因没钱看病而在恐惧与无奈中活活等死;又有多少人走着走着就被山上的落石带入万丈深谷……。他们的生命又为何要受到那么多因素的威胁,为何如此脆弱? 不过,对此到也没什么好抱怨的,姑且不说随着社会发展,国家帮助的增加和个人不断的奋斗努力,咱们的生命将越来越有保障,且看咱们吃土鸡的那个香他们闻都没闻有过,还以为鸡肉的味道本该如此;咱们因为贫穷而能体会到与亲人之间的那些感人心脾的琐碎的事;咱们因为日子过得清贫而能想得更深、感触得更多,因而拥有一颗别样的心,就像那伴着九月秋风而盛开的芙蓉,不愿在万物复苏之际与百花悠闲地沐浴春光;也不愿在夏之暖阳里与群芳争奇斗艳,勾心斗角,亦不愿像腊梅一样强忍着呼啸的北风,独立在冰天雪地里,博人怜爱,而愿在与秋风一阵纵情地狂笑后,静观秋叶之静美。) 十二年前,与奶奶匆匆而别的我还小,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种离别叫做永别,那是生与死的别离。而老人心里却清清楚楚地知道,她没有太多时间等待年轻儿孙们的归来,所以只好看着我们渐行渐远的背影默默流泪。而我那时却只是一心想着要回到那个有着平坦公路的地方——深秋时节,那路便被两寸厚的黄泥灰所覆盖,我和同伴们正说着、走着,一人突然冲到我们前面去,使劲用脚搓着地面,扬起漫天的灰尘,我们赶紧捂嘴追上去揍他一顿,或超越他,一群人边用四肢把他挡在后面,边用脚使劲搓着地面,欢笑声连成一片……。 永别了,这片让我倾心了十二年的故土!我是带着满怀的震撼与感动离开的,因为这里的人民生活是那样的不易,而他们却处处为别人着想。你们的一言一行都让人备觉震撼与感动。在这里的这些天,我的心是炽热的,因为它无时无刻不被你们温暖着。而我之所以要说‘永别了’倒不是说我会像燕子般一去不复返了,而是我不知道,自己下次再来时,那个在这片故土上给我留下最后一块栖息地的亲人还在不在。那时的我就该凭一句‘梦里不知身是客’聊以自慰,再以一个旅人的身份客居于此了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