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国,踏入三月的门槛,大自然就有无数好戏、风景等着你。海边大道的木棉,南国桃园的桃花,西华寺附近的油菜花,当然还有宝树湾的风铃木..... 我知道,年年赏花,花仍是那个花。客也是那些客。没有怀着踏春邂逅心上人的期待,那是年轻人的事情,我只是去重拾一种心情,缅怀一种岁月。其余,只要汇入人流,完成个程序,如此而已。因此,当丈夫说,去到那里,有很多农家菜卖,你要注意控制购买欲时,我的兴奋点被点燃了。阳春三月,煦风拂面,游人如鲫,花灿若霞,仿佛与我无关。我是个农家菜购物狂。看到好的淮山干,冬笋干,菜干,不买,仿佛对不起兜里的钱包;至于瞅见那价廉物美的葛,粉粉的芋头,匀称的马铃薯不买,又仿佛对不起自己的心境。于是,我从车上下地,挑了个大大的购物袋,准备狂扫顺德农妇临时摆卖的菜市场。 一番讨价还价,我买回了很多东西,分两次运到车上。待我满足了主妇的购买欲,找丈夫,已不见人影。我拿着相机,随意地对着一列列风情的风铃木拍照。她们,在我眼中好像一些正值妙龄的女子,在一冬的蛰伏,修养,打扮之后,总想觅个心仪之人,好托付春心。她们,也像刚从天然浴池中洗涤过的彩云,带点阴柔的妖冶的色调,要把春天里的群花,比下去。我有心,赏花,但花,未变,还是去年那支方阵,那身衣裳,那个高度,那副面孔。渐渐,我有点审美疲劳了。我思忖:如果要我状写这些春天的尤物,我如何发现新意?毕竟,她们如此美艳,早已录入文人骚客眼中,诉诸笔下了。 终于找到丈夫,这个经春节后日渐发胖的老头已经为拍春天的风铃木累得汗流浃背。这时,我接了个电话,聊得火热,丈夫立在一旁,等我,找个好角度,拍几张到此一游的照片回去。 兴奋点尚未去过。在春日的黄昏,宝树湾渐渐融入夜色,那些卖完菜的农妇,也骑上三轮车缓缓远去。 我欲看看摄影师丈夫的美照,他卖关子说,回去再看。我想,年年如此的花,能拍出什么大片?到家,丈夫的照片一出来,我就惊呆了。风铃木,真是绝世、奇异的女子,只是,她那个美,为何没摄入我尘眼?我端详着丈夫的摄影作品,幅幅有意蕴。眼中掠过了几个特写镜头: 一硕大粗糙褐色皱皮的树干斜插在画面中央,右边是大大小小从树干伸延的枝条,枝条上轻托着朵朵风铃。几十朵大大小小的风铃,营造了一种"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的深邃意境。此时,月,虽尚未上树梢,但元宵刚过,如果待到月亮出来,那美,定是摄魂。水,是不缺的,在宝树湾入口,一条清溪傍着高树,仿佛与树心心相依。 画面主体在摇曳枝条中飘出四朵风铃,花姿各异,个儿大小不一,火热奔放的,含蓄内敛的,各有表现。这些花朵的后面,是一带远树,树色迷蒙,花朵正落在一个用竹子搭起的草棚上面,草的色彩褐黄,使整幅画,有主有次,仿似浑然天成。 两列高高的风铃木。一律的黄色调,昂扬着一种主旋律。兼之,天,淡蓝,地,翠绿,画面中点缀几个矮矮的人影。整个画面,就显得非常和谐合拍。 这些吻合了王维诗“诗中有画,画中有诗”意趣的作品,是怎么孕育出来的?我从读过的古诗中回想,一道闪光掠过:是对比与衬托!乍然想起了法国作家所写的陪衬人:“那个丑女子要是独自走在街上,会吓你一跳;那个相貌平常的,会被你毫不在意地忽略过去。但当她们结伴而行时,一个人的丑就提高了另一个人的美。”是的,风铃木,在我眼中不起眼,是因为我没有找到表现她们的角度。如果把她们放到一定的背景上,合理构图表现,那再平庸的花也生色添姿,绽放异彩,何况,风铃木,本不俗。 古人的“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以动衬静,愈见其静;”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以乐衬忧,更见其忧;“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以虚衬实,愈见孤清。也许说的是一样道理吧? 漂亮的个体,没有映衬,仍是单调;见惯的风景,没有视角,仍是平凡。物如此,人俱是。摆到合适的位置,一切能熠熠生辉。 不要老用俗世的惯性读生活,尝试一下,从审美升华品质。 再将两目对准辽阔的南国长空时,已不敢忽略那笨笨的雏鸟,那变幻的云翳,那经冬待苏醒的草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