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追溯到八十年代初期。一身绿色军装的记忆,再一次悄无声息地撩起了我那遥远而又温暖的萦思。 一个深秋的日子里,北方肆虐的秋风夹杂着今年里的,头一场雪花儿的幽冷,漫天飞舞。丝无情面地拂荡着长白山南麓地区的山山水水、草草木木。 秋后冬前的雪花儿,像个初嫁的少女,腼腆矜持而又娇媚不羁地落一阵儿停一阵儿的。飘飘洒洒的雪花,纷落在柏油路面上;或沙土路上的...... 不一会儿就被懒懒散散的午阳给淡淡地融化了。留给人们的是一塌糊涂的水湿和泥泞。只有飘洒在风物背阳面的山峦沟壑的雪花儿,还炫耀着唯她独秀似地袒露着漫无边际的斑驳的洁白和苍茫。 人们似乎悄悄地感觉到了。秋爽已即流逝,隆冬将要来临。 随着裁军百万的浪涛波涌,某集团军所管辖的军、师级各单位千将万兵、一干人马,都紧锣密鼓地加紧了所属内部的整合配置和调整部署的节奏,一纸调令之下,毗邻某城市驻军的师团下辖的两个常规步兵连、一个团机关直属100迫击炮连,新组成一个装甲步兵营。整建制调往百里以外的军事要地-----通辽至梅河口区间的石岭镇某部驻地。 石岭镇,老百姓通称之为:石岭子镇或石岭子。 冷风,呼呼嗖嗖刮着;雪花,零零星星飘着。天空,一会儿让阴云遮挡住了阳光,一会儿又顽强地透射来刺眼的光芒。 只见满载人员和装备的火车准时进入了石岭镇车站。 指战员们一下车,就忙于收拾行装,都集散在车站旁的集市小广场上等待分派。刚离开大城市郊区亲切而又熟悉的营房,来到这个偏远而又陌生小镇的感觉,人们看上去似乎也算没有太大的失落和忧虑,不管怎样,现在的这儿,孬好也是在镇上啊。 人们看着,望着,说着,笑着......有和同学招手的;有跟老乡说话的;还有互相唠嗑的;也有沉默不语的...... 即使如此,也都没有离开各自的班排范围。 不过,当大家一听说驻地是在离小镇车站,还有十多里远的山沟里的时候,刚才一下车满心兴致里的落差,都写在每个人的脸上了。 远离城市白昼风光和霓虹夜色的眺望,和眼下满眼里一派寂静山野和沸腾村庄景象的对比,其味杂陈。交织着激情豪迈、空旷辽远的复杂意境的心绪,也丝丝漫涌上了心头。军令如山倒,这儿可不是什么旅游观光胜地,虽然说铁打的营房流水的兵,但也不是你说来就能来的,你想来就可来的。 石岭镇,位于某城的东南方向。早有某部坦克团部队驻扎。丘陵山地连绵起伏,山林灌木茂密葱茏,任凭一年四季的雨雪风霜,都无以阻挡坦克战车纵横驰骋。地势呈东高西低状貌,自然的广远辽阔赋予军事驻扎义不容辞的神圣责任。尤其是当今军人的绿色描摹,更使得这里,峦山巍峨,松柞婆娑,水荡千波。练精兵苦磨,强军威岁月,壮疆域山河。 这时,只见远远驶来的两辆吉普车,从车站西边的营区爬过了几道小山梁,来到了车站外的小广场上“嘎然”停下。从吉普车上下来了着装整洁、仪态威武的五六个军官,履行队伍接洽事宜。 带头的是个团长,五十岁左右的年纪,来自东北三肇大地的肇源。人高马大的个头儿,军帽沿下的一双眼睛炯光放亮。长脸微胖,丝毫不显臃肿的体态。体硕腿长,黄金比例协调标致。一身崭新的军装着身。一眼看去,威武谨严,尽可想象他二十来岁时的英俊潇洒。他在走进广场前,对随从而来的几个年轻军官吩咐了几句,其麾下的军务股、作训股等一干人马,带长的不带长的参谋长、股长或是参谋人员,就将大伙儿整理队形作简要讲话后,带到了距离团部西南方向三四里外的一处营地。 营地坐落在老营区最南边山坡地的平缓处,距离团司令部大楼还隔着往东去的一道山梁子。弯弯的山道逶迤延绵,好像是佩搭在山脊背上的长长的围巾丝带,随风拂动着灵逸和壮观。此处地势东高西低、南高北低。营房西头十多米的崖坡下,有一条新建的土路直直地通向山里,落叶凄零的山林掩映了它连绵起伏的状貌。崖坡上一长溜三处六幢新盖的红砖红瓦营房,形成每两幢瓦房南北相对着组成一个单元的格局。从南往北依次排列,相应的是从南往北安扎着新组建的装甲步兵营一连、二连、三连。每个连队建制的营房东面都建有伙房、餐厅和会议学习室。营部和三连在一个单元,营部办公室在三连单元的西厢朝向北面。 三连的营房后边有一条新建好的东高西低的路与营区西边崖坡下的道路连通着。向北望去是原驻扎在此的坦克一、二、三营的营区。新组建的装甲步兵营主要以装甲车为运载工具,是大集团各军兵种协同作战、训练改革新要求创改模式的新体现。坦克阵营与装甲车阵营协同配合,结束了过去迫击炮由骡马驮运转而汽车载运的历史,改由装甲车将迫击炮和战员运到战场前沿实施打击和破坏敌方军事工事的目的。使得战员前置、装备前置,迫击炮可以隔山攻击,射程千米以上,杀伤半径在15公里范围,具有破坏碉堡、暗堡等坚固工事的本领。(虽然现在军事发展已有了巨大变化,但在当时的情况下整合形成这样的战斗序列,还是很先进的)装甲步兵营营长是四川人,个矮精悍;教导员是辽宁人,个高松垮;副教导员是四川人;副营长是河南人。先期到达的人员已经在他们的安排下,把各连、排、班的房间排定好了,两天之内的整理准备,所有事务安顿停当即进入了日常正规训练生活。 翌日,雪已停了,刚整治好的营区场地路面还泛着陷脚的泥泞。一日三餐前的嘹亮歌声准时唱响,悠悠回荡在山野林丛间。 每天各营、连参训、公出人员的出勤表报,准时汇集到军务股办公室。每逢周日休息,各连队严格执行外出请假按5%的比例派放人员。凡是没有请假条和外出通行证的,一律按私自外出违反纪律论处。轻则口头提出批评,重则在全连检讨。若是出现被团直机关监督部门发现了的情况,连长、指导员就要到司令部去把人领回来,那可不是什么光面出彩的事情。他们坚持认为,越是整编的老部队,越要象抓新兵工作一样认真对待。 团司令部军事会议室里。团长政委一再强调:近期会议和工作的主要议程任务,就是抓好部队整编的军容军纪,并按新的条令和作训方案加强组织单兵操练、合训合练。军务股牵头组成军容风纪纠察队,遍布营区巡逻检查。要带好部队,就必须严格纠管,督察细节 ,一视同仁没情面。真正养成练为战、战必胜、打必赢的优良作风和牺牲精神。早日成为新时期军队改革训练的有生力量。特别是要以这次军队改革为契机,打好基础,严细作风,力求实效。为进一步做好明年春、秋季坦克和装甲车装备换油以及各类车辆的检修检验工作,奠定良好的基础。坦克和装甲部队每年的春、秋两季换油工作,时间紧迫,任务繁重,人员辛劳,不亚于老百姓每年忙于三夏耕耘和秋收归仓的劳顿辛苦。那可是象保护眼睛一样的检验检修、更换组装,以达到适应各种复杂条件下的战斗和战备良好状态。确保所有设备装备拉得出、冲得上、运得好、打得赢的战斗性能。 天一天天的冷了,风一天天的凉了,雪一天天的多了,人一天天的忙了。 东北的冬天,气温寒冷,积雪不化。日积月累地堆聚,营区路面和训练区域的雪,都利用业余时间,争先恐后地打扫得干净整洁,并依据自然地势地貌状态,顺势灵活巧妙地整理拍打出的长方形、正方形、三角形、多棱形等各种形状,错落有致,整洁有序。大事抓廉明,小事看养成。部队的纪律作风的培养和造就,往往就是从起床叠被子整理内务等等,这些看似平常小事,却一直当作大事来抓的严格对待,一丝不苟的高度重视。 山野里,大路上。覆盖着厚厚的一层雪。有的路上的积雪被人们或车马,踩踏或碾压的很是光滑,走在路上有兴致了可以打个出溜滑玩玩,互相扔个雪球儿、打个雪仗啥的,也是洋溢童心未眠、兵心犹在的乐趣所在。 天,越来越冷了,离别原部队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了。有的老兵也面临着年底就该退伍了,抽时间会个战友,见个老乡的想法也多起来了。新兵有花钱大方的气浪还没逐渐消退,赶上个周日上街逛市,买这买那的杂事也多了。5%的比例的假条也发完了,上周外出了,这周还想外出的了。这样一来,那些没有经过批准而又想外出,缘于贸然闯禁区、凭侥幸心理的作祟,跃跃欲试的也是不乏其人。如果总是隔三差五要求外出的,领导就会悄悄观察考量你的思想行为和行踪动态啦。一旦有个别的现象发生,就有被发现和察觉的很大概率出现。长期不安心训练工作,就会考虑你打包回转的时机了。因为在此之前的年年月月日日时时刻刻,曾反复强调通知各单位抓纪律、严作风、抓养成、为备战这个老生常谈的事情了。 一个飘雪周日下午的四点时分,昨天下的雾凇挂满了山野和路上的树冠,满眼里都是银装素裹的世界。上午微微的暖阳早已悄隐下了山头。西北风呼呼的像刀子一样地刮着。团长和军务股的两个参谋,全副武装站立在通向石岭镇必经之路的小山梁子西边的低洼处。这道所谓的小山梁,居高临下,在前后十多里的路段上显得很是突兀,往东可以望见石岭子镇的轮廓,向西便能看到团部营区高耸的锅炉房大烟筒。再向西三四十里就通往著名的二龙湖畔。他们的吉普车静静地停靠在远处的路边上熄了火。早早的在此等候检查外出归队人员情况。请假的、没请假的,有假条的、没有假条的,都陆陆续续走在返回营区的路上。见一个盘查一个,来一个询问一个。不问张三李四查证件,不看丑俊脸庞看假条。看来这一次是要往狠里治了,只要是没有假条和通行证的,一律脱掉大头鞋走回去。让各单位连、营首长去司令部领取。 天寒地冻的,这大冷的天啊,走是不行的啊。假使跑得慢了,着在脚上的那冒着热气的袜子,也会让路上的冰雪粘住的。态度不好的连袜子也得扒下来,毫不客气。如此一来,也只有飞跑的份了,其它的说什么也不好使了。有的实在的就直接一路飞奔跑回了营地,冻得瑟瑟发抖;有的心眼儿活泛的就抓紧跑开,找个暖和的地方待着,让战友或同乡找鞋子送来再回去。这大冷的天,万一冻坏了脚丫儿可不是闹着玩的。 自打这次以后,团长的狠劲儿和那些个一路飞奔而去的尴尬的消息 ,迅速传遍了全团。大家早就听说了这个团长的严厉,这回亲眼见到了事实。都说团长有张自忠的治军管部队的严肃和严厉,这回也都领教了真实面目和凌厉作派。其实团长并非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偶尔有地方人员和战士发生了纠纷或肢体冲突,地方上的人告来了。如果战士打赢了,他会当着地方上的人的面,礼遇有加,狠训一顿战士。过后完事了就会拍着战士的肩膀说:以后注意啊,没给我丢脸。但要记住少给我惹事找麻烦啊。如果战士打输了,人家还告来了,他会向对方道歉并妥善解决处理纠纷。但事后他就气愤地训斥战士:你个怂蛋玩意儿,没点儿屌本事,别TM给我丢人现眼。你暂时受点儿委屈事小,影响了军地军民团结事大,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 实际上,领兵带兵他是有护犊子情结的,他也是始终把“严是爱、松是害”的带兵管理信条,执行落实在实际工作中的。其实他心里明白着呢:你违犯了条令规定,能怪我吗;你受了委屈,我能不心疼吗。所谓爱兵如兄弟,爱兵如子民,在他的身上盎然浸染着美好而真实的写照。从那以后,擅自不请假外出的现象几近没有发生,军地军企军民各方面的关系友好和融。。。。。。每每看到他,或远远望见他,人们都不由自主地投以感佩赞许的目光。 石岭的雪,越下越大,不停地随风飞舞着,吉普车轮的防滑链,在路上留下了两行深深浅浅的辙印 。远远望着团长伫立风雪中的高大身影,大家不仅没有丝毫的气愤痛恨,反而由此萌发的敬畏之心,油然而生。 第二年冬天,石岭的雪,又是一场接一场的漫舞飘洒,盈满天际。司令部接上级命令:团长上调师司令部任副师长职务。当吉普车缓缓地驶出营区的那一刻,指战员们满含热泪的眼光,在飞雪中迷离,思念敬仰的感情在飞雪中升华。 虽然岁月的风雪,已飘逝三十多年了。但石岭子风雪中这个团长的高大形象,依然萦印心怀,历历在目,记忆犹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