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乡三洞水村,在清江隔河岩大坝上二十里的平洛湖,那里已是一片汪洋,高高的落雁山、马鞍山伸出巨手,把平洛湖高高地捧起。在这里,湖水时而如乖巧少女,挥袖曼舞;时而烟波浩渺,雾纱遮羞;时而汹涌澎湃,万龙奔腾;时而天真地躺在大山的怀抱,沉沉入梦,奏起轻灵的鼾声。 顺着水路掀开山折,可以看见两座雄峻挺拔的大山之间,有一虹桥卧波,映在碧绿的湖中,如半月戏水,长龙越关,当轻风吹拂,或是有小船行驶在湖面,高大的桥影在水中荡漾成无数条灵蛇,在水中腾闹嘻戏,构成一幅山在水里,桥挂山腰,船在桥面,云在波中,天在湖底的绝美画卷。 在平洛湖的西岸上,耸立着开国少将——黎化南将军的墓塔,映在水中,好似将军化着了平洛湖中的蛟龙,在扼守着三洞水这片神奇的水域。 让我常常萦绕胸腔的是,在清江隔河岩大坝修筑前,三洞水是一片鱼米之乡,蜿蜒的平洛河从千亩稻田边悄悄流过,河水清澈,鱼儿或在潭中谈天,或在激流中勇敢争游,或在平静的河洞边谈情说爱,或在劲水滩上聆听溪唱。鲜嫩肥美的鱼,因为有三洞水,而在这里构筑着欢快自由的家园。 有人描写过三洞水的水:落雁山下,三洞泄玉。小桥流水,五谷醇香。溪流欢畅,杨柳依岸。蛙鼓声扬,青犊撒欢。鸥鹭点秧,千重稻浪。白条飞波,烟钓夕阳。雾霞依偎,夏和蝉唱。紫燕嘈春,清潭鱼翔。牧牛吟晚,雁云相傍。鱼米水乡,风水天长。 也许是对已失去的水乡更加眷恋,每当踏上那片生我养我的土地,思维的雷达就自觉捕捉到童年与这片山水亲热的镜头,一幕幕在大脑中呈现。 我家在平洛河边,对面就是高高的落雁山,展眼望去,在落雁山腰际,有三个泉眼,一年四季漱玉流翠,三洞水由此得名。每到夏季,遇暴雨后,三眼泉水会变成三条巨龙,从洞里奔涌而出,飞瀑如练,如百岁老人垂下洁白飘逸的银须,如仙女悬在落雁山腰的玉绸裙裾,有一练彩虹在洞口守候,将龙脉与云天相接,蔚为壮观。 清冽甘醇的三洞水,灌溉着平洛几千亩良田,泉水舒缓流入稻田,人们分明听得见滋滋喂养禾苗的声音,看得见青蛙家族在水中忙碌,还有泥鳅、鳝鱼、青蛇在依水扎下各自的营盘。三洞水,如乳汁一样哺育着河边的父老乡亲,乡亲们对河而居,牛马鸡犬相闻,酒肉醇香醺醉,炊烟龙桥缠绕,阿哥眉目传情。 我几乎是三洞水里浸泡滋润着长大的。三洞水的精气,化着营养元素,充盈着我的骨髓,丰腴着我的血肉细胞,每当放学,书包一放,与小伙伴们隔河吆喝,奔跑下河洗澡、到中流腾浪,看鱼舞清波,一个个像凫水鸭子,在河中石头缝里摸鱼虏虾。练水底钻闭宫,在水晶世界,好似来到了一个空灵的宇宙,完全没有了尘世的渲嚣,任鱼儿在我身上追啄、亲热,有时还会与水底的鱼儿来个突然的亲吻,对个目眼,那鱼儿见我对它没有敌意,在我前面游弋,给我做着游泳的示范,有的与我并行,给我当着护守。 三洞水,陈酿着我无数的梦想,在河岸边,我放过牛,躺在酥软的草地,拥抱过天上的云朵,读过天上的雁阵,看过黑牯牛啃草的贪婪,细细地品味过红衣少衣用洗衣棒拍打衣服的脆响,蘸着溪水在石板上练习过生字,在河边高大的柳树上捉过蝉、掏过鸟蛋,在沙滩上挥棍书法,用片片石在嫣红的霞汤里打过水漂漂…… 三洞水,把我对鱼米水乡的记忆,与数千年来祖祖辈辈的血缘亲情融合在一起,编织着浓酽的相思梦,为那片山水打着底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