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冬天,陪儿子若渔逛花卉市场,他站在卖鹦鹉的店铺前久久不肯离去。看到孩子期盼的眼神,我咬咬牙买了下来。其实这两只鹦鹉不太贵,我之所以犹豫是因为我们家住单元房,不像老家有个大院子。若渔信誓旦旦地保证:“妈妈放心,我会给它们清理粪便,喂食喂水。”大概遇到它们是个缘分吧,于是就把它们带回了家,并给他们买了一个大笼子,算是给它们安置了一个小家。 回到家若渔便把它们放到了阳台,和那些花花草草养在一起,看着它们相映成趣、鸟语花香的,倒真是给生活增添了几分乐趣。五岁的若渔还给它们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无忌、无言。说实话,我现在只知道它们是虎皮鹦鹉,是一黄一绿,并不能准确地叫出它们的名字,每次都被若渔无奈地批评:“妈妈,你又喊错它们名字啦!” 一开始,我们和这两只鹦鹉相处得还不错,早晨它们会把我们从睡梦中叫醒。我起床第一件事就是给它们换水喂食,它们慢慢地也变得不那么羞怯,不再躲闪、不再怕人,开始自顾自地欢快地打闹、交流。我也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在心里真正接纳了这两个给儿子带来欢乐的小可爱。 把它们放在阳台上一个冬天,大概是想念葱郁的树林了,它们开始不安分起来。先是啄鸟笼旁边的花草,然后是在鸟笼中横冲直撞,煽动的翅膀把它们的鸟屎和脱落的羽毛溅得满屋都是。春暖花开之际,我最终决定把它们安置在外面的防盗窗上。特意问别人找来废旧的地板砖铺在防盗窗上,再垫上废弃的地垫防止它们的粪便掉到楼下邻居家的花园。儿子关切地拿来自己绿色的花伞,让我搭在它们的鸟笼上。 每天清晨它们依旧欢唱,只是安分了许多。我家与幼儿园一墙之隔,阳台正好对着幼儿园的操场。前几日我浇花时看到它俩在笼中的秋千上并排站着,像庄严的士兵一样看着楼下玩耍的小朋友。平日里偶尔也会有小鸟从远方的天空飞来和它们聊上几句。 我们和它们的生活似乎都恢复了平静,但突然有一天清晨,一阵阵有节奏的撞击声把我从梦中惊醒,我循声找去,不想刚走到阳台就没了动静。我退了出来,趁它们不注意时偷偷蹲下,缓缓移到窗下。过了一分钟,响声再次发出。我悄悄抬起头看到它们用嘴不断地抬起鸟笼上的小门,因为笼门被一个小铁钩给钩住了,鸟笼每次被它们抬起一小段儿还是会落下。就这样它们不断地抬起、落下,落下、抬起,在这有节奏的声音中,我感受到了它们强烈的渴望和坚定的决心。 吃早饭的时候,我跟家人说起这件事,老公说:“我早发现了,它们估计是想逃跑。” “妈妈,无忌和无言为什么要逃跑啊?我对它们不好吗?”儿子若渔不解地问。 “不是不好,它们终究是小鸟,渴望去飞翔,渴望在树林间嬉戏。”我跟若渔解释。 “那它们还会回来吗?” “它们可能会跟你一样喜欢上旅行,可能会去很远的地方,有可能就不回来了。” 若渔眼中喊着泪说:“妈妈,我明白了。可是我舍不得它们离开!” 孩子的一句话把我给感动了,我能看出他的犹豫和不舍。看着小小的他,我突然意识到有一天他也会和我们渐行渐远。有一天当他有更大更广阔的天空时,是不是也会像这两只鹦鹉一样如此地决绝呢?那么,我愿意松开他的翅膀,让他自由自在地在天空敖翔,给他更多的爱让他的内心经得住风雨。如果有一天,他老了,倦鸟回归,倘若我们还在,家里依然会是诗情画意、鸟语花香。 一天清晨若渔醒来听到鸟笼的震动声,他起身直奔阳台,然后落寞地告诉正在叠被子的我:“妈妈,我们放它们走吧?” 早饭后,我们提着鸟笼来到了小区对过的向阳公园,找了一处林子。若渔郑重地帮它们打开了小门,无忌和无言并没有立即走出来,而是在鸟笼中踱着步子徘徊。孩子把手伸进去缓缓地推它们出来,两只鹦鹉轻轻地踩在草地上,试着张开了翅膀,不一会儿就飞上了树梢,消失在了小树林里。 若渔耐心地在林中找了一会儿,偶尔听到一声鸟叫,他高兴地跑过去一看究竟,却发现不是他的无忌、无言,怅然若失。我看着他的背影,仿佛看到了若干年前我的父母和若干年后的自己。孩童时,我们要离开妈妈的怀抱;年少时,我们要离开玩伴;长大后,我们要远离故乡。生是离别、死亦是离别。我们终其一生其实就是在经历一场又一场的离别。 家中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两只要逃跑的鹦鹉终于如愿以偿地归于它们的海阔天空。虽然生活中少了它们的欢唱,但我知道,在某一个温暖的森林里,它们会有自己的小窝,依然会自顾自地幸福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