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帮丫头填充了枕头。丫头的枕头是菊花做的,差不多快十年了吧,但她从来都不舍得换,即使,填充物成了沫子,老从枕头缝里渗出。 尽管时间久了,但枕头依旧有着淡淡得香,我一直想,时光可以淡去很多东西,而这些充满香气的东西是最经不起时间的打磨的,可是,这个枕头,历时光之久,这香却从未散去。想起来,枕头起初不是菊花做的,我已经记不起时间了,到底是什么时候做的,也许十年不止吧,而留存的,只有记忆,没有时间。 起始应该是在老地方的时候吧,那时候,母亲住在一个硕大的院子里,土木房,房三化有一株梨树,院角一棵杏树,每到春天,梨花白,杏花粉,满院的香,一阵风过,花瓣便离了枝头,飞落而下,落满墙角的菜园。翘着小辫子的羊角葱,舞着绿裙裾的菠菜,还有刚刚钻出小脑袋的各种菜苗子,沉浸在花瓣的香气里,恨不得快快长大。菜园子不大,但菜样子很多,有年,母亲种了一小畦“香苜蓿”,我们平时叫苦豆,不多的一小块,却满满的丰收,母亲收割了,一部分碾了面子,卷花卷,一部分连叶带茎晒了,剪成很小段,收起来给丫头装了枕头,从此后,丫头的头发总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很特别的香气,这股苦豆香,是我不能常相伴却梦里萦绕不断的牵绊。 渐渐的,枕头瘪了下去,恰好,那年,我有着自己的小院落,四四方方的小院子,新建后,除了砖木结构的房子,院落空荡荡的,母亲便买了桃树、柿子树、葡萄,悉数栽在院子里,给我们开垦了菜地,把以前花盆里曾栽着的月季、菊花,也移植到了我家的小院,新建的小院,适合万物生长,不久,院子里一片葱茏,葡萄成荫,月季蹿出一人高,还有那盆子里半死不活的月季,竟然枝干繁茂、花朵丰硕,本想好好赏菊一番,不经想一场早雪,瞬间压趴了菊花,母亲看着可惜,便将压弯的花朵剪了下来,趁着阳光晴好,翻翻晒晒,母亲说,菊花明目,清凉,孩子枕上好。于是丫头的枕头再一次变的饱饱得,从此,枕头便有多了一份菊花的清香。 记得当时,母亲不经意的说,要说菊花装枕头,还是野菊花装地好。于是,我便留意起了野菊,乡村的菊花格外普遍,随处可见,路边经过,总是多看几眼,一朵两朵稀稀拉拉的,也会顺手摘了一两朵,但捏在手里捏着捏着就没了。那时候,每天都要下乡,遥远的路途,琐碎的工作,我是总要给自己找点风景看看的,一路走过,看着花开花落,看着草青草黄,偶尔,也会偷偷懒,约几个女同事,去野外看看风景,去疙瘩庙坐坐。秋天的时候,野菊花开得肆无忌惮,到处是片片的黄,到处是菊花的香,随手就能捋好多,但很多时间,就是坐在地头埂边,嗅着她的香,絮絮叨叨给同事说着,这菊花给小孩子装枕头可好了,清凉名目……都是有孩子的人,自然就有了共同的关注点,也便约着那天咱们一起去采摘,确实摘过几次,摘来看着多,晒干了也就一小撮,慢慢地集,慢慢地采,到秋末,便有了一小包,母亲便每年都给丫头的枕头填一次,我从来都是摘,从来没有动手装过,只记着得,是每次回家揽丫头在怀时头发上淡淡的菊花香。 母亲,忽然间就离开我了,丫头也便回来和我们一起住。丫头常抱了枕头在怀中,眼泪一滴一滴的,她不曾有太多的思念之语,只是她也不在枕别的枕头,一年一年,枕头如岁月,抽离了饱满的芯,但依旧有着岁月的香气。而我再也没有摘过菊花,即使碰到,也只是看看,依旧是爱着那小朵的花儿,一簇簇,一片片,像累积的时光,有着最俊俏的美,却也有着莫名的仓惶。时光辗转,一年一年,生活的场景一遍一遍还原她原来的样子,我知道,有些东西是生根的,有些记忆是永久的。终于,某个秋日,看到地头上的菊花,我还是忍不住自己伸出的手,没有塑料袋,我便捋的装在包里,地里干活的人问,你摘那个干嘛啊,我告诉他们,装枕头,菊花装的枕头清凉明目。他们说,真得啊?那我再天也摘些给我娃装枕头。我微微笑了笑,天下有孩子的父母都是如此吧。 第二天,专门拿了塑料袋,乡野最不缺的就是野菊,不大的功夫就摘了满满的一袋,拿回来,放在窗台上,几天就晒好了,细心得装在袋子里,却一直没带回来,不是记不起,只是,忽然就不想动,收拾起来放在窗台的角落里,只有房内淡淡的菊香,只有菊花的记忆。单位搬房子时,我将它带了回来,但是,我是个不称职的母亲,放了好久依旧放着。兜兜转转,搬离再搬离,一直在告别中,直至昨日,带到新居。今日,窗外有雨,趁着空闲,拆了枕头,我不敢看里面的的旧物,只顺着枕头角将菊花一把一把的灌了进去,装完封了口,香气在房子里依旧盘旋,我抱了抱枕头,轻轻得放在了丫头的床上。 不经意抬手,菊花的清香扑鼻而来,仿佛旧日记忆也扑面而来,琐琐碎碎,绵延悠长,我有一瞬得恍惚。看着窗外的雨,安静无声,是啊,这岁月依旧会不动声色地走下去,只是,这一路,可有岁月可回首?想问问自己,终了,太多的语言都凌乱,只好嗅着这一缕香,对自己说,今年秋天的时候,依旧去摘野菊可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