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名周,字子休,是战国中期的思想家、哲学家和文学家。他创立了华夏重要的哲学学派――“庄学”,是继老子之后,战国时期道家学派的代表人物。庄子习道,师从老子,与老子并称为“老庄”。 庄子是一个爱琢磨的人。有一段时间,他夜间特别爱做梦,且总是梦见自己是一只蝴蝶,在园林花草间飞来飞去,常常醒来时还手舞足蹈,如蝴蝶飞行一般。庄子对自己的梦大惑不解,不知凶吉几何。 一次,庄子参加老子关于《易》的讲座,于间隙,庄子便将自己做梦的事告知老子,求解。 老子是个大圣人,知晓人的三生来历,便告诉庄子:“你的前生是一只白蝴蝶,采天下百花之精,本可以长生不死,只因飞入瑶池,偷吃王母娘娘的蟠桃花蕊,被替王母娘娘守花的青鸾(即苍鹰)啄死,便托生于世,成了庄子。所以,你梦见蝴蝶,其实就是梦见之前的你,不必太在意。但有一点要留意,少沾惹花草,免无端生发祸事。” 庄子被老子点破前生,如梦初醒,便将世间荣辱得失看透,于是辞去官职,告别老子,周游四方去了。 一天,庄子走到一山脚下,眼前出现一片荆棘丛生的荒冢。他不禁叹道:“老少俱无辨,贤愚同所归。”又往前走了几步,忽见一座新坟,坟上新土未干,一年轻少妇正坐在坟旁,手中拿着一把齐纨素扇,对着新坟,不停地扇着。庄子颇感奇怪,便上前问道:“娘子,坟中所葬何人?为何扇土?”那少妇并无停下之意,瞥了来人一眼,见庄子举止不俗,便告诉他:“坟中是我丈夫,不幸身亡,埋骨于此。拙夫生前,我们十分相爱。临死前,他留下遗言,叫妾如遇有意中人,待其坟上的土干了,方可再嫁。妾想,偌大一堆新土,何时才能干?于是,便以扇扇之。”庄子听了,差点笑了出来,心想,竟然有如此性急之人,还说彼此相爱,若不相爱,还不知会怎样呢!庄子见少妇扇得很吃力,一副可怜样,便动了恻隐之心,说道:“娘子,若要这新土干则很容易,看娘子肤嫩娇弱,扇土无力。若愿意,我可代劳,定叫立刻便干。”那妇人方才站起,躬身道谢。庄子是有道法之人,接过妇人手中的齐纨素扇,施以道法,连扇几下,顿时土便干了。那少妇高兴不已,连连道谢:“有劳官人。”说着,从鬓间拔下一根银钗,欲连同纨扇一并送予庄子,以表谢意。庄子再三推脱不过,只受了纨扇。 庄子回到家中,坐在桌旁,看着手中的扇子,叹吟一首:“不是冤家不聚头,冤家相聚几时休?早知死后无情义,索把生前恩爱勾。”其妻子田氏听先生自言自语,便上前相问因何事感慨。于是,庄子将妇人扇冢之事说与她听,并指着手中的扇子说,这就是那扇土之物。哪知庄子话音未落,田氏便愤然而起,将那妇人痛骂了一通。说道:“世间竟然有这种薄情之妇!”庄子轻轻摇了摇头,又吟了四句:“生前个个说恩爱,死后人人欲扇坟。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田氏听庄子如此说,不禁大怒:“呸!你何出此言,人与人是有差别的,将天下妇道家看做一样?也不怕罪过!”庄子淡淡地说:“别说嘴,假如我现在死了,你这般如花似玉,能熬得了三五月,还能熬得过三年五载不成?”田氏道:“别说三年五载,就是一生,我也不会像那妇人。有志气的妇道人家比你们男人强。不像你,死了一个,又讨一个。出了一个,又纳一个。别以为别人都像你一样。”于是,从庄子手中夺过纨扇,撕得粉碎。 过了两日,庄子忽得急病,很快便不省人事,田氏整日哭哭啼啼。庄子见状,临终前还不忘调侃道:“那把扇子你不该撕的。不然,我死了你还可以用得着。”说罢,当即气绝。 刚过头七,忽有一英俊秀士来访。只见其面如傅粉,唇似涂朱,风度翩翩,带着一老仆。来者自称楚国王孙,曾与庄子先生有约,欲拜在门下,今特来相访。 见庄子已死,楚王孙便命老仆取出素衣换上,在庄子灵前拜道:“庄先生,弟子无缘,晚来一步。弟子愿为先生执守百日之丧。”说罢,洒泪而起,便请田氏一见。起初,田氏扭扭捏捏,故作推辞,见楚王孙诚恳之至,便走出孝堂,与之相见。 田氏见了楚王孙,不觉眼前一亮,如此俊男,便动了几分爱怜之心,又不好意思过分接近。楚王孙道:“先生虽已过世,但弟子难忘思慕,欲借尊居,暂住百日。一来为师守丧,二来如师留有著述,小子愿借来一看,以领遗训。”田氏听了,心中不由一阵暗喜,忙回道:“久住无妨。”于是,便将庄子所著《南华真经》及老子的《道德经》等和盘托出。 楚王孙居灵堂侧房,田氏每天以哭灵为由,借机与楚王孙说话。没几日,便日渐情熟,田氏眉来眼去,情不能已,楚王孙也心领神会,颇有几分迎合。田氏心想,这里深山隐蔽,人烟稀少,即便有点什么事,也神不知鬼不觉。于是,田氏每日以好酒好菜招待楚王孙,故献殷勤。 一天,田氏叫来老仆,问:“你家主人曾婚配否?”老仆答:“未曾婚配。”田氏又问:“你家主人想找什么样的人物呢?”老仆回答道:“我家主人说了,若得像娘子这般风韵,他就心满意足了。”田氏追问道:“果然有此话,莫非你说谎?”老仆道:“老汉都这把年纪了,哪能说谎。”田氏道:“那就请你老人家为媒说合,奴家愿意服侍你家主人。”老仆应允。 一连等了几日,不见老仆来回话,田氏火急火燎,心中发痒,坐卧不安。一天晚上 ,见老仆喝醉酒从外面回来,田氏忙上前去问老仆是否将所托之事忘了。老仆说:“我家王孙满口答应,只是有三件事觉着不妥。”田氏急问哪三件事。老仆说:“一是棺木还在堂中,二人拜为夫妻,实在太不雅相。二是王孙说他才学不及先生,恐被娘子轻薄。三是王孙空手而来,未备聘礼筵席之费。”田氏忙回道:“不必过虑。一则后院有一间破房,找几人将棺木抬过去便是。二则,我先夫哪里是个有道德的明贤,前些日还调戏一扇坟女子,气得我将他带回的扇子撕了。这第三嘛,就更不必在意了,我也不要什么聘礼,筵席也是一件小事。我这里还有点钱,请老人家把这钱拿去,给你家主人做身衣服。” 第二天,田氏将香房收拾得干干净净,似新房一般,晚上灯烛通明,十分喜庆。田氏穿上锦袄绣裙,楚王孙着簪缨袍服,双双立于花烛之下。交拜已毕,二人恩爱缠绵一番,便携手入洞房。正欲解衣上床就寝,忽然,楚王孙突感头痛难忍,动弹不得,遂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奄奄一息。田氏也顾不得廉耻,上前抱住楚王孙惊呼。老仆听见房内动静异常,赶紧跑来。田氏问老仆,王孙之前是否有过此症?老仆说曾有过,但几年才犯一次,一旦犯了,无药可救,只有一物,用后立即见效。田氏急问是什么?老苍头道:“取生人脑髓,用热酒吞下,即刻见效。”田氏道:“生人脑髓从何而来。”她立即想到庄子还停尸后房,便问:“死人的可用得不?”老仆答道:“死者不满四十九日者亦可。”田氏道:“我夫才死几日,何不取而用之。”于是,找来斧头,独自来到后院破屋中,将灯高高挂起,双手举起斧子,用力劈去。一刀下去,砍掉了一小块木头,第二刀下去,棺材全都裂开。这时,田氏仿佛听见棺内有叹息声,便揭开棺盖,只见庄子缓缓坐起,田氏吓得魂飞魄散,腿软如泥,瘫坐地上。庄子叫道:“娘子,请扶我起来。”田氏只得将庄子扶着出棺。庄子立定,抖了抖身子,出了破屋,向前屋走去,田氏战战兢兢跟在其后,一同来到前屋。 田氏胆战心惊地来到前屋一看,不见了楚王孙和老仆,心中不由一喜。庄子坐下问到:“娘子为何用斧子将棺材砍开?”田氏答道:“过去听过有还魂一说。方才听得棺内有声响,想必你能复活,便用斧开棺。”庄子见房内铺设灿烂,又见田氏盛装打扮,又问:“娘子为何着锦衣绣裙?”田氏忙解释道:“开棺见喜,不敢将凶服冲动,权用锦衣,取个吉兆。”庄子道:“棺木何不放在正寝,却撇在破屋之内?”田氏无言以对。庄子叫田氏暖酒来饮。几杯之后,田氏还想着一会儿又可以再做夫妻,便故作娇态。庄子喝得大醉,便提笔写到:“从此了却冤家债,你爱之时我不爱。若重与你做夫妻,怕你巨斧劈开天灵盖。”田氏看了,羞愧难当。庄子接着又写到:“夫妻百夜有何恩,见了新人忘旧人。甫得盖棺遭斧劈,如何等待扇干坟!”庄子扔了笔,用手指着外面,对田氏说:“你可认识这两人?”田氏定睛一看,只见楚王孙与老仆走了过来,便大吃一惊。转身看庄子时,不见了庄子。再转身,也不见了楚王孙和老仆。 其实,并没有楚王孙和老仆这两人,那是庄子使的分身隐形之法。 田氏自觉颜面丧尽,不禁悔恨在心,绝望的泪水倾出,见地上有一根绳子,便拾了起来,走到?下,自缢而死。 庄子见田氏已死,颇为心酸。他抱下田氏,将其放入那破棺木内,为其整理好遗容,起身感慨吟道:“你死我必埋,我死你必嫁。我若真个死,一场大笑话。”吟罢,转身大笑一声,然后找来火把,将房子四周点燃。顷刻,一片火海,屋之所有,一切化为灰烬,而唯独那《道德经》和《南华真经》未毁,后来被人拾去,方得以流传后世。看到此,令人扼腕叹息的是,在欲望面前,真诚是多么的不堪一击。 我不由想起苏武的《留别妻》诗句:“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无论夫妻与否,人与人之间,多一份真诚,便多一份和谐,多一份美满,少一份灾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