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前的这段日子,寒冷难熬。是父亲人生的最后时光。母亲已去世,他独居在西村路旁的一间土屋中,与二弟隔路相望。由于患上老年痴呆症,行动不便。我们兄弟几家轮流侍俸饮食起居。 他不甘寂寞,老爱拄着拐杖出门转悠。为保证他的安全,我们在村西山脚下我的住房东侧,盖一间小砖房,按排父亲住进去。这样既离公路远了一点,又可减轻老二多年的烦劳。那时三五弟已搬迁进城。我在离家几十里外的苏木上班,交通不便,每周回家一次。妻子在小学教书,很忙。不能经常陪伴父亲。我要领他去医院治疗,可是从未进过医院的父亲坚执不肯。偶有个头痛脑热,请乡村大夫配点药就吃好了。以为他还硬朗,就得过且过。 我想,等经济稍好一点,又不忙的时候,好好孝顺他老人家,给他供爱吃的,把他的衣服被褥全换成新的,每天陪他谈古论今看闲书,让他开心…… 年尾岁末,我抽空去完成繁重的征税任务。临行,向父亲告别。他颤声说道:“你那工作,身不由己呀。你走了,我……”眼光中充满无奈,似乎有不尽之言。 三天后,我赶回来推开父亲的门,屋子里没有一点热气。只见他蒙着被子蜷缩在炕角。我以为他在睡觉。就轻手轻脚将炉火生起。上炕叫父亲没应声,又叫仍没反应。揭开被子一看,他沉睡不醒。我摇动他的肩膀,好大一会儿他才微微睁开眼睛,嘴唇颤动着说不出话来。我惊慌失措,预感不好。急忙喊邻居替我去叫医生。 这时,妻子也放学回来,熬了奶粉稀粥。我把父亲扶起来,用汤匙喂食。我千呼万唤,他闭眼抿嘴,喂进的稀饭又顺嘴角流出来。我心中一阵酸楚,嗓子哽咽,脑袋犯晕,泪在眼眶中打转,世界一片模糊。 弟妹们陪王大夫匆匆进屋。他把过脉,又把听诊器按在父亲左胸部听了一下,摇摇头说:“准备后事吧”。顿时天昏地黑,似有万箭穿我心胸,止不住的泪如泉涌而出。我抓住他的手恳求道:“王大夫,救救我父亲吧,你一定要救救他呀”!他一句话不说,把一针强心剂注入父亲胸膛,父亲身体只是微微动了一下。 悔恨内疚惋惜痛苦一下凝固了我心身。我痛恨自己在父亲最后的时日不能和他在一起。为工作而离开竟成了和他的永别。如今一切都悔之晚矣,一念之差成终身恨啊! 我给父亲剃了须发,又用热水给他洗澡。抚摸着尚有余温的肢体,如电流般触刺着我的灵魂:子欲孝而亲不待。孝,千万等不得,也没有任何借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