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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也。 不拜天地，不敬鬼神。只跪父母和老师 丹霞游夜晚与文友“石榴翁”“大河之阳“”聊记 蔡启元是四川成都人 ，如果活着应该是百岁老人了。 但是很可惜，他的肉体生命连五十岁都没有到就死在了他乡。 蔡启元是位老师。一位上世纪初中的老师。 “蔡老师的教学水平到现在都很少见。上语文课时一篇篇的文言文根本不用翻课本。《小石潭记》《愚公移山》《岳阳楼记》……那些高年级的文章如嗑瓜子的一样没一点磕巴。到我们后来学习这些文章时才发现他真的一字不差。数学物理地理化学没他不能上的，就是音乐课除去不会弹风琴，我没见过有他不会的”。八十高龄的“石榴翁”这样评价蔡启元。 “他就是一位复式老师。现在的单科老师成天叫喊功课紧功课紧，哪能比得上那时的人”。“大河之阳”不胜感叹。 ……上世纪五十年代末，本地成立了第一所高中。这对于解放初期全专署（现在的市或是地区的行政区域）只有一座师范的教学师资和水平来说无疑是个重大的难题。于是一大批无私响应国家号召来此地的全国各地的人才就来到了这块黄河之滨的小县城。这些人里有安徽上海湖北四川……等等的地方。他们的文凭可了不得，都是响当当的大学生，甚至还有一位北大中文系的高材生。 蔡启元就是这些人中的一员。他的妻子是成都纺织厂的一位女工，俩个人那时已有两个儿子。 在这些外来户的教师中，蔡老师貌不出众语不惊人，随便往人群里一丢根本显不出他来。但是他却又是个特殊的人。特殊的不仅仅是他教学质量高，而是他在年轻的时候有着一段特殊的经历。 蔡老师作为一名上世纪初出生的人的似乎也摆脱不了时代的烙印。早早的就当了兵。由于小时候读过几年私塾很得上司赏识，到红军第五次反围剿失败，蔡老师那时已是国民党队军的一名排长，与红军交手多次。1935年10月红军中央纵队开始长征，而方志敏在1934年11月奉中央号召率领红七军团到达闽浙皖赣边区与红十军组成红十军团北上抗日。在安徽南部遭到七倍国民党军队的追堵，失败后于1935年 1月被俘。在搜身后只有一支钢笔和一块怀表，连一块钱都没有。 按说蔡老师一个小小的排长与哪位著名的留下《可爱的中国》《狱中纪实》《清贫》的革命先烈没有任何的关系。但是很可惜的是蔡老师恰恰就是当时关押方志敏监狱的看守部队。据说在审讯方志敏时蔡老师就是电影里出现的镜头里持枪立正的兵卫。不过蔡老师很荣幸高举颗手榴弹做拉弦状态，嘴里还不停地恐吓道：说不说，不说炸死你！ 好了，就这句话伴随了蔡启元一辈子，也送了蔡老师的命。 蔡老师很早的也都起义了。那是在日?鬼子还没投降解放战争也没有开始（请注意蔡老师是起义而不是投诚，两者之间有很大的?质上的区别）。不过他本意并不是要做军人，而是要当一名“先生”为国家培养建设的人材。所以解放初期蔡老师就解甲归田，当上了一名教书匠。满脑瓜的“ABCD”“之乎者矣”和“一元一次一元二次方程式”……。说实在的，蔡老师从心底里敬佩共产党敬佩新中国，打心眼里热爱毛主席。因为他是从国民党军队过来的，孰好孰坏是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因此上党的号召指示那就是无条件照办。当教学水平低的新解放区需要人才时，蔡老师抛家弃子毅然来到了千里之外的晋南这个黄河岸边的小县城。 那个年代之所以被称为“火红的年代”“热火朝天的年代”以至于“无私奉献的青春年华”……，并不是一句奉承的歌颂语。那些刚刚推翻三座大山翻身做了主人公的老百姓在各行各业无私奉献大显身手。就比如蔡老师，哪一科的老师不在他就代哪一科的课，“完全不比本科老师差。他就是一个全才”，他曾经的学生网名“大河之阳”的学生如是说。而已经八十有一的网名“石榴翁”这样说：“那时的人实在，没一点歪心眼，就是踏踏实实的干活。象蔡启元那样的人，我在他跟前上了三年学，从来没有听到他提过一句过分的话。后来蔡老师平反后那些和他共过事的老师都这样说,一个好老师一个奇才啊……”话语中唏嘘不已。 上世纪五十年代中期，为了修建三门峡水利枢纽工程，黄河两岸的居民，特别是附近工作区的住户都要迁移。这对于刚刚稳定过了几年好日子的老百姓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般的噩耗。祖祖辈辈的家乡就要淹没，赖以生存的土地就要失去……搬迁工作遇到极大的挫折和困难。 但是老百姓是极为善良和极富感情的。移民搬迁是共产党和政府的号召，是祖国建设的需要。绝大多数的人家依依不舍离开了故土颠沛流离奔赴他乡。只有极个别的“钉子户”（在那个年代也许还没有钉子户这个名词，但是却有这样的人）岿然不动，大有砍头只当风吹帽的气概。也难怪家乡的县城“凤凰城”享誉各地，千百年来祖祖辈辈在这块土地上北倚中条南临黄河创造了无尽的财富。所以很多人十分看好这块“风水宝地”。当然了那家庭殷实识文断字更是讲究这些，他们也是这些“钉子户“的杰出代表。 蔡老师代课的初中里就有两位老师，他们能有文化能当老师首先就是他们的家庭富有能供得起他们的学业。在他们的老辈和他们的心中，“风水宝地”与他们一生甚至于辈辈世世有着不可分割的关联。即便是让他们挪那么几米都如同割他们的肉一般。在搬迁工作中这两位蔡老师的同事成了学校绕不过去的坎。于是怎样做通两位老师的工作就成了头等大事。为此学校还成立了一个专门的工作组，蔡老师有幸成为其中的一员。 …… 不管怎样三门峡库区内的所有迁移户按时全部走了，浩大的工程按时完工，一座宏伟的大坝拦腰横跨在黄河两岸。从“境出三秦外，途分二?中。山川入虞虢，风俗限西东”《唐?李隆基》的旧貌变成了“大巴横空拦水来，千年浊清始飞开。湖泊万顷悬明镜，王母梳妆倚露台”的伟大奇迹。这不仅是新中国的奇迹，也是万千新中国主人的奇迹。 蔡老师当时的心境一定如此。在祖国的建设中，他贡献了比别人多的多的力量。 …… 有一句不好听的话：升米恩斗米仇。 上世纪那场轰轰烈烈的十年浩劫终于不可避免的来到了每一个人的中间，波及到每个人的生活肉体和精神，触及到每个人的灵魂。在学校里大量的书籍被撕毁焚烧，许多的校规被抛弃，校长和个别的老师开始被触及到了内心深处，那备课的教学大纲里仿佛也有着不可告人的野心。就是在这样的形势下，蔡启元的“”问题“暴露了。历史的和现行的。 在每一年的思想汇报和思想总结里，蔡启元老师不止一次将当年的不耻行为做了详细的描述和总结，并且表示了深深的忏悔。共产党的政策说得好：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不管怎样说，蔡启元老师的那一颗手榴弹和态度给方志敏先烈的精神上造成了极大的伤害，而且为此居功才上了黄埔军校进修班（不管你在哪里上的，不管是培训生还是分校生），反正你手上已经有了革命先烈的鲜血。 现行的就好说了。这次的揭发材料由本校的同事发起，而且就两个，其中的一个就是前几年蔡老师做了思想工作的同事。“一个杀害了方志敏烈士的历史反革命，混进纯洁的教师队伍里。而且拿的工资几乎比我们多了一半，天理何在……”“在三门峡库区移民搬迁中，我们由于家庭观念严重，一度阻碍了三门峡工程建设的进度。但是我们是伟大领袖毛主席培养出来的人民教师，岂能被反革命的糖衣炮弹所腐蚀……”“反革命分子蔡启元”的糖衣炮弹是什么：在做两位老师的工作中，蔡老师给了每位同事一百元作为家庭补贴，为的让他们尽快搬离淹没区。 “那时蔡老师的工资是每个月四十八块五。每月领到工资的第一件事就是到邮局给家里汇款四十元，他一个月的生活费烟钱以及门面差事就八块五。我就见他和村里的老人一样撕个字条闹点别人的旱烟，卷巴卷巴唾沫星子一沾，蹴在地上歪着嘴眯着眼。一股一股的白烟都进了肚里。可是给了别人二百块钱到底却成了阶级敌人的糖衣炮弹。那是教师啊，为人师表的教师啊！”时隔多年，八十一岁的“石榴翁“老人说到这里仍掩饰不住内心的愤慨和激动。做了十几年老师的他显然为教师队伍里有这样的人感到羞愧。 就这样，蔡启元老师成为了集“历史反革命”“阶级异已分子”于一身的另类站到了学校的批斗台上。 黄河之滨的家乡有着中华民族优秀的品德和道德。不管是随后的批判“师道尊严”和学习“反潮流”小将，还是以“交白卷”为荣的年代，学校的大中小学生从来都是以尊师为荣，从来’没有发生过对老师不敬的举止，更别说暴力行为了。这也是五千年中华文明的内涵在黄河民族文化的体现。所以当蔡老师站到批斗台??用两条长凳并排放到一起的站台上时，所有学生的神经都绷得快要崩溃了。他们实在的不能将面前这位亲切和蔼整天微闭着眼陶醉于课本里的老师和杀害方志敏的刽子手连在一起。心中的万分仇恨却无法向站在板凳上的对象发泄。 就在全校师生的面前，蔡启元老师和几位荣幸陪着他的校领导和同事站在颤微微的板凳上，面对着黑鸦鸦的十几岁的孩童，微低着头，反来复去就只是一句话，不管批斗者什么样的质问，就一句话：我对不起方志敏烈士，我对不起方志敏烈士…… 当然了，由于历史的污点，蔡老师在他五十岁了还是个党外人士。一句“对不起方志敏烈士”的忏悔远远解不了人们心中的怒火。更别说个别的对他相知甚交的同事了。 “那一次在大操场上开批斗会。按理说校长是当官的，应该是最大的走资派了。但是校长几个成了陪斗的，主要对象就是蔡老师。那时正是暑天，操场上人很多，群众代表学生家长贫协主席各级干部的。很多学生在操场后面个头小，老师把教师的课桌搬出来让学生站在上面。我那是就在第一排，看得很清楚。”网名”大河之阳“的当年蔡老师的学生回忆道。 批判会进入高潮时，蔡老师帮扶过的那位同事（真的不好意思，他的后人就生活在我们身边，总会时不时的出现在我们的生活里。虽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但是有些血液里流淌的东西是不能改变的。我也不敢提及人家的名讳。）站在蔡老师的对面，昂扬顿挫口诛笔伐，另几位主持人时不时的高举手臂呼喊着口号，大有将蔡老师批倒批臭永世不能翻身的架势。 蔡老师在明晃晃的太阳下，汗流浃背摇摇欲坠。长时间的批斗已经让他麻木不仁，后来连那句“我对不起方志敏烈士”的口头禅也说不出来了。 一位批斗者被蔡老师的态度激怒了，他一步上前蹦跳起来扇了蔡老师一个耳光。 而我们那位正在发言的蔡老师曾经的帮扶对象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态，作出了一个直至现在也令人无法理解的举动。 “在那位老师打了蔡老师一记耳光后，他一脚把蔡老师的板凳蹬反，蔡老师的头重重的摔在地上，脸上全是血。后来人们把蔡老师扶起来，我清晰的看见蔡老师闭着眼睛，脸上的血也不擦一下。好怕人。”“大地阳光”不胜感叹。 ……下午上课等不到蔡老师。到宿舍找他时才发现他躺在地上，身体蜷缩满嘴白沫己去世了，床边扔着两只毒老鼠药的空袋子。在蔡老师的案桌上一张白纸留着一行艳红的绝笔： 我对不起方志敏烈士！ 学校校长在众多的医生和教师面前，长叹流泪：我对不起你呀蔡启元，我对不起你。 当天下午工作组用一叶苇席裹着蔡启元老师，把他囚在村外一间废弃的小土窑洞，匆匆扒了些土块将窑口封住草草了事。 “好长时间人们都避着那间窑洞走。有一次我放学割草几位同学无意间到了那里。看见窑洞坍塌了一个口，还有一根骨头。吓得我们扭头就跑，好长时间一想起心中都悸慌的不行。”“石榴翁”老人叹息道。 这件事也就这样过去了。平静的如没发生过一样，也仿佛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蔡启元蔡老师这个儿。 只是在同学们年幼的心里留下一道无法抹去的伤痕。 …… 后来蔡老师被平反。他的一个儿子从四川过来了。在村人的引领下，他来到埋葬父亲的那间小窑洞。事过境迁物是人非，那间坍塌了一半的窑洞里空空而己。他在当年父亲曾经安息的地上掬了几捧土装到一个袋子里，默默的走了。 也许父亲早年的思想汇报总结里的内容让他们也受尽了苦，才会使他们也变得沉默无语。 “现在我们也是过了天命的年龄了。就觉得教育行业有些行为有些人看不惯。什么叫老师？以前叫传道受业解惑者，现在叫人类灵魂工程师。如果自身都不过关，那怎样去教育我们的后辈。人，不能没有灵魂,不能没有信仰。蔡老师当年就一个理：对就是对，错就说错。忠诚诚实不说假话。他宁愿失去生命也不肯承认现行反革命的罪行。了不得的一个人!”大地阳光如是说。 感谢我们现在的 好时代好生活，因为我们有一个伟大的时代伟大的祖国。 …… 客居他乡，寂静的夜晚松涛阵阵夜风袭人。夜不能眠有感而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