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今天，获悉妻花桂明的五绝《明庐小憩》得了奖，虽然天气还有点闷热阴沉，但顿时觉得明庐小院明亮了许多，粉墙更白，黛瓦更青，池水更绿，竹木更翠，凭添了不少诗意。 小院不大，但徽式构件，诸如门楼、漏窗、廊檐、翘角、木栏、水池、石桌、石凳、石门槛、石户对、石井圈、方砖地、马头墙等等，一应俱全。再点缀以石榴、紫竹、金桂、荷缸、石笋、各式盆景及应时花草等，显得古朴典雅，安静明净。观之，其文静清秀之貌，开朗明快之神，竟与妻合，我即以妻名中的一个明字取为明庐，并题字以香樟制匾，置于门楼之上。如此一来，这方小院就成了我老夫老妻的一方精神寄托之地，有事无事，总喜欢在院里走一走，坐一坐，谈谈心，喝喝茶，弄弄花，看看鱼在游，蜂在飞，蝶在舞；或者吹吹风，晒晒太阳，看看月亮，听听虫叫，好不轻松，好不自在。即使是在室内，也总是心里想着小院，眼睛望着窗外，偶尔飞来了一只小鸟，也要看着它怎样从树梢飞到竹梢，怎样在啄花觅食，直到它从马头墙上飞走。特别是在一年两次的候鸟迁飞季节，各种各样的鸟儿常来院里作客，妻就在花盆里多放点煮过的谷物，吸引更多的鸟儿来嘻戏，有几回竟然用手机拍了下来。对于不常见的候鸟，尤其是长着美丽羽毛的小雀儿，就更有兴趣，尝对着晚报按图索鸟，很是好玩。 这方小院，也是我和妻子最为忙录的地方。有句话，叫做忙并快乐着。莳花养草，洒扫庭除，虽有点腰酸腿痛，却乐此不疲。每当春天来临，墙里墙外生机盎然，室内的越冬盆景也移到了院内，我和妻便忙个不停，换土，施肥，治虫，修剪，一件接着一件，满怀喜悦，满怀希望。这是清明时节的一天下午，我俩忙了一阵子以后，傍水而坐，一杯香茶在手，只见阳光明媚，新篁摇曳，绣球绽放，月季争妍，白兰妖娆，石榴垂蕾，微风阵阵，花香沁人，好不惬意。妻凝思片刻，说凑出一首顺口溜了，随即便悠然起身而诵：春光明竹影，人面笑东风。静坐花香好，明庐鸟语中。这首小诗，有景有情，有人有物，有动有静，清新，舒畅，优雅，可读，可品，可赏，有宋人山水诗之自然淡泊的意境。我让她再朗诵了一遍，更觉得整个小院都变成一幅古人的风景人物画了，便笑言夫人大才，林徽因再世了。这首诗虽然是即席口占，细读细品，却是完全符合格律的五言绝句。我问起什么标题呢，她说就叫《明庐小憩》吧。 其实，妻子对明庐的诗意情结早已有之，并日益加深。几年前我们刚住进来的时候，在院子的一角筑了一面小小的折扇型水池，扇的底部植以白梅，水面种了睡莲，养了锦鲤。妻一日触景生情说，扇池倒不如叫善慈好。我说池还是池吧，叫善池更妥。翌日，妻便写出一篇情真意切、文辞优美的《善池铭》来。其铭文曰:庭之一角，筑池若扇。小可置掌，却?大方。寓意善慈，日月同光。上善若水，厚道善良。亲情温脉，孝悌伦常。厚情重义，日久天长。小事勿较，大事相商。温良恭俭，皆在一让。中庸之道，忠恕绵长。与人为善，慈悲心肠。立己立人，利害一样。恻隐之心，不忍为上。立德为本，厚德蒌物。身先同侪，无意榜样。育人之本，无言之教。无言之爱，和家之要。耕耘之劳，非图厚报。譬若池水，滋润花草。善行慈施，全在一心。宅心仁厚，不负春秋。明庐扇池，朱子方塘。诗书日新，礼乐和鸣。善慈明庐，濂溪书院。光风霁月，善池德馨。 这篇铭文，妻写的是善池，也是她自己，是做人的道理和准则。同时，铭文也以物喻理，寄托了对明庐、对家庭的热爱和期望。妻不仅是一个有理想有梦想的人，也是一个既有激情又善于观察小中见大的人。就在前年的初夏，院子里盆栽的紫色金银花开了。这种花极其平常，自开自谢，除了偶尔摘几朵泡茶以外，不大引为注意。但妻却观察入微，浮想联翩，说金银花一蒂二花，如恩爱夫妻，共荣共存，叫鸳鸯花是名符其实的。于是他便写出了一首七言诗来，也是写得声情并茂，写出了金银花的风骨和自己的真切感受，更写出了老夫老妻的相依相爱。其诗云:?? 青花瓷盆鸳鸯花，古朴典雅莫如她。秋尽淮左紫袍着，春浓明庐绿披霞。香胜梅兰三分许，色艳金银七分多。更爱此花解人意，闲暇午后共饮茶。这首诗在朋友圈中一时受到好评，书法家静远先生称其立意闲适，词彩丰富，顺手拈来，自然天成。“秋尽”“春浓”二句，色彩斑斓，互相映衬。七、八二句把花人格化，花解人意，人解花情，闲适而温馨。并戏称我夫妇二人能唱能和，真是“金银配”。其实，我哪里也不配不上。要配，也是夫人为金，我为银。我有感于妻子的深情及催“和”，也恐有负于友人的鼓励，还难却于小院的诗情浓浓，也凑了一首咏金银花的打油诗，妻写的是盆栽之花，我写的是山野之花，这里也只好拿出来见笑大方了:?? 藤牵百丈金银花，鸳鸯万对有我她。峰峻谷幽援陡壁，根盘蔓虬绕烟霞。金镶银嵌添娇靥，银镀金镏增艳华。修得花仙金银配，夜承甘露日烹茶。我这首诗的粗俗不畅，正好与妻子那首诗的精致和协，形成了显明的对比。 明庐的一草一木，对于我和妻子来说，更与我俩的家人息息相关，紧密相联，都被赋予了特殊的情感和寓意。我们的外孙女就是在这个小院中长大的，她也特?地爱上这个小院。在我们眼中，可爱的外孙女有时像春天的新竹，有时像初夏的石榴花，有时又像盛夏的荷花。在外孙女高中即将毕业的那年暮春，竹丛中突然窜出了一杆特?茁壮的竹笋，三五日即长出四五米高，为以往所未见，全家人喜出望外，都说这象征着孩子的成长。我就在院中对着新生的竹子写了一首《新竹咏》:老梅才结籽，新竹复又生。含箨节已俱，蒸蒸若有声。一夜风雨稠，健梢越墙头。生来凌云志，峥峥奋力秀。修篁逸高丘，直杆无曲枝。虚心容百草，正正写春秋。我的外孙女是农历正月出生的，小名叫正正。这首诗的蒸蒸、峥峥、正正三个叠词，是写新竹的上升、高峻、挺拔之貌，更是以竹寄情，写出了外孙女初经风雨，越发向上，英姿?发，志存高远的真实形像。妻子读了以后又说，你写外孙女，我也要写外孙女。我说你怎样写呢？她说过几天再说。果然，大约过了半个月左右，她指着正在盛开的石榴花说，今天就写它了。妻也是在院子中看着石榴树写的，而且就像早打好了腹稿一样，一挥而就。我一看这首诗同样通俗流畅，感情丰富，是一首五言诗:?? 石榴美如画，春来发芳华。叶染?庭厩，花红映朝霞。我说石榴花，孙女比你佳。秋后看丛果，孙女比你大。其呵护之态，殷切之情，跃然诗句之中。随后，在外孙女毕业时，她又写了《外婆的骄傲》，发出了“孙女好优秀，外婆夸不够”的赞叹。怀着同样的心情，我的女儿周莹也写下了《妈妈的骄傲》的长诗，如实记录了女儿的成长和自己的真实感受，“一十八载好年华，女儿一天天长大。最爱听的一句话，我是正正的妈妈”。现在外孙女读大学了，品学兼优，暑假时在院子里照了几张相，越发风华正茂，如灿烂的夏花一样美丽端庄。我自度一曲以赞:夏花绚烂，夏草葱茏，夏水碧如蓝。米兰馨，建兰幽，白兰香，百合倚玉栏。柳垂虞美人，池绕鸢尾兰。嫣红，莹白，嫩黄，莲花亭亭植水潭。??????? 生若夏花，天姿无饰，临风羡煞群芳颜。清自清，洁自洁，栉风沐雨只等闲。气若兰，质若莲，空谷明湖，澹然宇寰。与清泉明月，共风流。此曲分上下两片，各五十字，或可叫新百字令。尽管写得不好，但却表达了一个老人的爱孙及爱家之情。 明庐的四季有四季不同的观赏花木，也有四季不同的即兴诗篇。一年春天，妻在为兰花换盆后填了一首《昭君怨》: 常被践踏滥挖，把玩亵渎买卖。家园已遭殃，徒哀伤。??????? 还我灵泉幽谷，纯洁静好优雅。尊严复如前，喜清明。很明显，这是在为兰花的遭遇鸣不平。我看了以后也深有同感，并且想解一解老妻心中的忿怨，帮她圆一圆呵护兰花的愿望，也赶紧“和”了一首:?? 画人骚客养者，勿俗勿庸勿坏。幽谷复重崖，护花来。??????? 兰德兰心兰爱，勿佩勿践勿采。人间存爱心，多关怀。果然，妻看后笑了，说还是老头子了解我。有时候我俩也以院子里的梅、桂为题做联句游戏，倒也能有助于激活僵化了的脑子，凭添了不少乐趣。如我刚说出“寒枝孤傲倚墙开，只因白洁惹妒猜”，妻便会接上“留得满庐清气在，自甘寂寞伴书呆”；妻说出“君为白梅妻为桂，为君花开隐翠微”，我也会接上“卿为丹桂亦为梅，为卿花好绿叶配”。因为妻的名字中有一个桂字，她又特别喜爱桂花，并常以桂花自比，所以在家人及同窗亲朋中间她就自然成了白居易剐下山寺月中的桂子。 明庐处处有诗意，时时有诗意。她在梅雨季节的诗意是: 檐头如漏尽日长，竹径栀子白透黄，冷香沁人衣衫凉。??????? 夜雨如注荷池涨，碧叶清漪锦鳞翔，一枝玉莲水中央(《浣溪沙》)。她在初夏季节的诗意又是:? 春花未落夏花开，白莲最可爱，绣球倚墙栽。新篁?曳，锦鲤嘬食来。??????? 雨润苔绿满砖阶，门楣插蒲艾，红榴映粉黛。花间小酌，微熏判书斋(《醉花阴》)。而她在上元之夜既完全融入了扬城的一片火树银花之中，又享有一份独有的清静与温馨。在丁酉元宵，我在诗笺上写道，这是我与家人在?州城过第十二个上元节了，时间越长越发觉得天道独爱扬州，不然怎么会天下明月天下分、分到扬州多一分呢！而且上元之月比中秋之月更多了几分春思，更为可人可心。“二分明月上元情，二十四桥夜无眠。周郎有情月不老，明庐清辉?中庭。”在这小小的天地之中，可以说是移步移景，易时易景，诗画相配，真个是“明庐景致总相宜，荷绿榴红四月时。六月红蕖花竞放，石榴果硕笑枝头。” 明庐更是读书赏画、清享晚年的好地方。书房不大，却桌椅书橱及文房什品齐全；藏书不多，但也是经史子集不缺，中外名著亦有；连城字画虽无，书画家朋友的馈赠却堪比珍宝；古玩稀有，残瓷破瓦也有几件。这些大多数都是跟随我搬了几次家的老物件了，都与我建立了很深的感情，哪怕是从长江小三峡和威尼斯拣来的一颗小卵石，或从高公岛拣来的一枚古代石酤网坠，我都常常想着、看着或拿着发呆。每当怀古忆旧甚至心烦意乱之时，或一卷一帖在手，或一字一画展案，或研墨秉剐，都能使自己身心愉悦，精神为之一畅。我也曾写了一首《清享》的古风，记下了闲坐书斋的感受:?? 暮春之际，小雨初霁。傍晚时分，夕蔌抹窗。修篁摇曳，参樟流芳。?月楼内，寂静和祥。一翁独饮，冥思遐想。花之君子，婷立在旁。东坡背琴，壁上来访。板桥道情，击缶清唱。梦醒柳荫，清凉婶床。画中老梅，如己乔装。苔草烟月，古联致爽。八大诗意，波烟江上。飞天舒袖，天籁绕梁。春风大雅，秋水文章。古琴清散，名帖硬黄。清风拂柳，垂钓观浪。载花走马，微雨归舟。居敬穷理，遗墨留芳。巾匣有藏，顽石一方。荷藕粉碟，爱莲祖堂。青石网坠，似在绳纲。沧海卵石，致远彼洋。虽无晋竹，却有卷黄。小石潭影，鱼翔天光。半亩方塘，源在书房。寒江孤帆，诗画贴墙。山寺月中，闲斋道?。家人朋友，微信轻响。桂子佳音，细语健康。与时同逝，亦如老庄。与天同老，亦如彭?。茶水渐凉，口齿凝香。杯无夜光，葡萄美酿。目送残阳，已然夜降。如梦如醒，无欲无妄。平息静坐，已足清享。这样的诗情画意，唯有身在其境，境在其心，才是能够切实体会和享有的。 诚然，我至爱的小院也是名符其实的小，只有七八步大小。但清风能自至，明月不须求，能装得下浓浓的亲情，能盛得下?满的诗意。因为，这里是有二分明月的地方。 2018.8.21 搜索 复制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