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本期“对话”栏目邀请李景平、刘友宾、李晓东三位作家围绕新时代的生态文学展开讨论。在中国走向生态文明建设新时代背景下,生态文学作为一个文学门类越来越受到社会各界重视。生态文学为新时代文学提供了哪些新视角和新空间;生态文学怎样才能有效呈现;处于深刻变化中的生态环境现实如何形成合力,推进生态文学创作的繁荣发展已成为人们普遍关心的问题。三位对话者既是生态文学作家,又是中国生态文明建设的参与者,相信他们的对话能给读者带来有益的启示。(栏目主持:王朝军)
李景平,中国环境报驻山西记者站站长、高级编辑,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专家,山西省委联系高级专家。曾担任山西环境报社社长兼总编辑,全国地方环境报专业委员会会长。著有《绿歌》《20世纪的绿色发言》《报人论报》《山西之变》《走过时光》《中国环境政治观察研究》等。多次策划组织生态文学采风活。
刘友宾,湖北南漳人,现任生态环境部新闻发言人、宣传教育司司长。东北师范大学中文系中国当代文学专业毕业,硕士研究生学历。曾担任《北京文学》月刊社助理研究员,中国环境报社记者部主任,国家环保总局宣传教育司副司长,环境保护部宣传教育司副司长,中国环境科学出版社副社长、总编辑,贵州六盘水市委常委、市人民政府副市长(挂职),环境保护部宣传教育司巡视员、司长。
李晓东,山西武乡人,文学博士,副编审,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现任中国作家协会社会联络部副主任。曾任上海市委宣传部舆情处调研员、副处长,中央巡视组副处级、正处级巡视专员,中国作协办公厅秘书处处长,《小说选刊》杂志副主编,甘肃省天水市委常委、副市长(挂职)。研究方向为明清白话小说、中国现代戏剧、新时期文学,散文创作有“天风水雅——天水散文系列”“乡土?矿山系列”等。 中国生态文学体现的时代意义 李景平:我注意到,在2021年12月举行的中国作家协会第十届全国代表大会上,张宏森书记所作的中国作家协会工作报告有一句表述:“……生态文学展现着新视野和新空间。”据我所知,这是“生态文学”这个词第一次写入中国作家协会的工作报告。这个表述,表明生态文学得到了中国最高层面的文学机构在最高代表会议上的首肯,也意味着中国生态文学走过一段历程后又开启了一个新的文学历程。应该说,生态文学作为中国文学新拓展的一个时代性标志,其具有的现代性标志意义是不言而喻的。生态文学作为新时代文学的新视角和新空间,它的新体现在哪里? 刘友宾:生态环境问题不仅是政治、经济、社会问题,也是文化问题。生态环境问题反映到文化及文学上,同样也可以是一个文学问题,即,以文学的审美视角,如何认识和表现生态环境保护的问题,如何认识和表现人与自然关系的问题。生态环境保护的新领域、新发展、新变化、新观念,在社会关注的前沿视野里本身是一种新视野和新空间,反映到文学上必然成为文学关注的新视野和新空间,也成为中国作家关注和书写的新视野和新空间。 在2018年全国生态环境保护大会上,习近平总书记提出,要加快建立健全以生态价值观念为准则的生态文化体系。繁荣生态文学,推进生态文化建设,提高全社会生态文明意识,是生态文明建设的重要内容。为此,生态环境部在整个生态环境保护系统进行了全面部署,推进生态文化及生态文学的发展和繁荣。中国作家协会也高度重视生态文学给新时代文学带来的新变化和新发展,号召作家们创作生态文学作品,为中国生态文明及生态文化建设注入新活力。 2022年是联合国第一次人类环境会议召开50周年。半个世纪以来,中国一直高度重视生态环境保护,特别是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国生态文明建设取得了举世瞩目的历史性成就,为广大作家施展才华提供了广阔的空间和舞台。继承和发扬中国优秀传统文化中的生态智慧,关注和书写新的现代的人与自然的关系,展示污染防治攻坚战和美丽中国建设的生动实践,向国际社会贡献生态文明的中国智慧、中国方案和中国形象,具有重要的历史意义、现实意义和世界意义。 李晓东:生态文学在中国文学发展史上的传承源远流长,《诗经》中的许多篇目,如《蒹葭》等,《庄子》中的作品,如《逍遥游》等,就是非常上乘的可称为生态文学的作品。山水田园诗派一起始,即在谢灵运,特别是陶渊明手中达到高峰,其后代有所胜。李白、柳宗元、苏轼、辛弃疾都有此类名诗名篇传世,宋明笔记、小品文中,可归入生态文学者也甚多。常言中国古代文人“外儒内道”,其实无论儒道,“天人合一”都是核心内涵。《老子》云“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孔子论《诗经》之功能,有“多志于鸟兽草木之名”,均表达了对自然的热爱与敬重。包括民间意识中,认为动物植物皆有灵性,甚至可以修炼成精,化而为人形,具有人的外貌、意识、情感,有善有恶,然善良者居多。这些,都是中国传统优秀文化之于生态文学非常宝贵的成果和资源。 党的十八大以来,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高度重视生态文明建设,在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指导下,“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观念日益深入人心,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的发展理念化为亿万人民的自觉行动。在脱贫攻坚的伟大战斗中,中国作家没有缺席,诞生了李迪的《十八洞村》等一大批优秀作品。目前,中国作家协会正在推进“新时代山乡巨变创作工程”,继承赵树理、柳青、周立波等老一辈作家的优良传统,到人民中去,下得去、蹲得住、“打深井”,创作反映新时代乡村振兴的精品力作。生态文学同样是中国作协重点关注的,中国作协与生态环境部合作,已开展三次“大地文心”生态文学采访采风及征文活动,创作和遴选出多篇精品佳作。2021年,中央文明办、生态环境部、中国作协、青海省政府联合举办了首届生态文学论坛,时任中国作协副主席吉狄马加发表主旨演讲,全面阐述了生态文学的理念。 他说,就生态文学诞生的条件、包含的内容、承担的使命来看,它显然有别于单纯以风物为描写对象的自然文学,也有别于寄情山水或借物言志的传统抒情文学。生态文学必然体现一种全新的美学思想,包含一种融天道和人伦为一体的世界观和方法论。生态文学需要思考的是人与自然如何才能和谐共生这个命题。文学家既是又不单纯是自然保护主义者,既是又不单纯是人本主义者。文学家要思考人在自然中的地位,也要检讨人对环境的破坏;既要警示生态对文明发展的灾难性影响,又要反省人类行为的得失。生态文学要成为人类生态文明的预言和先驱。 李景平:文学应当追踪和反映社会发展的历史脉络和时代现实。中国的生态文学,从年代和概念上看,从20世纪90年代王蒙、高桦等许多作家提倡环境文学,到21世纪20年代李青松、李炳银等众多作家纵论生态文学,已经走过了40多年的历程。这期间,中国生态环境发展的历史与现实之间脉络是什么样子的,中国生态文学作品又是怎样跟踪和反映生态环境发展的历史与现实脉络的?或者说,在中国生态环境发展的历史与现实之间,从环境文学到生态文学的变化,呈现和表现出了什么样的变化发展? 刘友宾:近年来,生态环境问题受到全社会的广泛关注,我们感受到作家们对生态文学的热情也日益高涨。早期环境文学更多是描写自然之美,揭露生态破坏和环境污染问题,对全社会进行警示教育,对于公众生态环境保护意识的觉醒发挥了重要作用。 如今,生态文学视野出现了新的拓展。一方面,随着生态环境保护事业的不断发展、生态文明建设的深入推进,人民群众对生态环境领域文学产品的精神需求与日俱增,从打好污染防治攻坚战到深入打好污染防治攻坚战,作家们对生态环境问题的关注度也不断提升。另一方面,随着中国生态环境质量的持续改善,生态环境保护内涵外延不断扩大,作家们的关注角度也在发生改变,认识不断深化,原来更多关注污染和破坏问题,现在也开始关注生物多样性、气候变化等领域。生态文学的内容更加丰富,形态更加多样。 当前,新时代在召唤作家们的参与,展现党的十八大以来生态环境保护工作成就,讲好中国生态环境保护故事,进一步鼓舞人心、激励士气,增强人们的道路自信、理论自信、制度自信和文化自信,坚定深入打好污染防治攻坚战的信心和决心,生态文学有了更为广阔的施展空间,更加艰巨的历史使命。 李晓东:中国现当代文学对于生态环境的表达,经历了立场的根本转变。上世纪20年代,郭沫若等人写诗歌颂上海等城市的烟囱,将冒出的黑烟比作“黑色的牡丹”,从中看到了中国工业的发展,却全然未想到污染环境。50年代写给伐木工人的赞美诗也不少,热情讴歌大树被运出深山支援祖国建设,甚至以树为主人公,用第一人称表达希望快快长大,快点被砍伐,以支援国家建设。这样的表达,在当时是符合那个时候的现实需要的。落后的中国社会急需发展,生态环境要么未被顾及,要么考虑到了,也难以避免走“先污染后治理”的老路,以环境代价换取经济发展。这种观念,直到改革开放初期,从官方到民众,包括文学界是普遍认识。 之后,严峻的环境问题引起了作家们的关注并用文学的形式表达出来。如山西作家哲夫的系列环境小说和电影,就属于中国最早以文学的方式揭露和批判环境问题的作品。1991年上映的电影《毒吻》曾引起广泛反响。再后,随着生态文明理念的日益深入人心和生态文明建设的丰富实践,生态文学作为一个新的文学门类越来越受到重视。 中国生态文学研究的开拓者之一王诺,给生态文学下的定义是:“生态文学是以生态整体主义为思想基础,以生态系统整体利益为最高价值,考察和表现自然与人之关系和探寻生态危机社会根源的文学。简言之,生态文学是一种反映生态环境与人类社会发展关系的文学。”因此,较之主要表现人对环境的破坏和自然对人报复等激烈冲突的“环境文学”,生态文学更具哲学意蕴,与中国传统观念也更吻合。反映生态文明建设、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等,成为中国生态文学的主流。电视剧《右玉和她的县委书记们》,将“右玉精神”化为生动的故事、情节、人物,讲述了山西省右玉县委数十年带领全县干部群众植树防沙、改善生态的事迹,就是一部生动感人的生态文学作品。 李景平:前活跃的时期。国家生态环境部门发起和连续开展了大型生态文学活动,中国作家协会所属的《人民文学》杂志,全国性的生态环境报刊和地方性文学刊物,陆续组织了多种生态文学采风活动、征文活动和评奖活动,许多作家也参加了生态文学采风活动和征文活动。可以说,新的一波生态文学繁荣和振兴的时刻已经到来,中国生态文学的发展,兆示了一种新的趋势。应该认为,这显示了中国文学界对于生态文明建设的文化自觉和文化自信。或者就是一种中国化的文学自觉和文学自信。 刘友宾:确实如此。近年来,越来越多的作家开始关注生态环境问题,参加调研采风,创作推出不少生态文学作品,体现了作家们对生态环境保护的自觉意识,生态文学已经成为新时代文学创作的一个重要领域。 伟大的时代呼唤伟大的作品。党的十八大以来,在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的指引下,中国生态环境保护事业发生历史性变革,取得历史性成就,产生了许多生动实践和感人故事,为全球生态环境保护和治理提供了中国智慧、中国方案,也为生态文学创作提供了源源不竭的鲜活素材。当代生态文明建设的伟大实践,呼唤诞生更有深度、更有广度、更加震撼人心的作品。 当前,中国生态文明建设正在如火如荼的推进过程之中,我们相信,作家们一定会把握时代脉搏,聆听时代声音,从生态文明建设的宏伟画卷中发现创作主题,捕捉创新灵感,讲好中国生态文明建设的故事,一定能够产生不愧于这个时代的名篇佳作。 李晓东:王蒙先生在接受《中国环境报》采访时说,作家更富有对于自然、对于祖国河山、对于一切生命的感受和热爱。作家往往也能更早一点自觉或者不自觉地发出保护自然、保护环境的呼声,警惕环境破坏的危险。如今,作家们参与生态环境保护的自觉性更高,生态环境部聘请的特邀环境观察员,每年都有著名作家参加,作家们参与“大地文心”等生态环境专项采访采风的积极性更高,责任感更强。在中国作协社联部组织的“美好生活基层行”等活动中,生态治理和保护都是重要内容。近年来,作家们走进甘肃省古浪县八步沙,亲身体会总书记肯定过的八步沙精神,写出了抒情长诗等优秀文学作品;到山西长治考察漳泽湖城市湿地建设保护工程,体会北方水城的意蕴和成就;2022年拟举办“大地文心”生态文学采风活动,作家们将走进重庆、辽宁等省市,多侧面、多题材、多风格表现生态文明建设成就和风貌。 生态文学怎样呈现生态文明时代 李景平:就我所知,当前的生态文学创作,普遍体现一种走向荒野、走向森林、走向自然的文学写作。可以说,这代表了一种新的生态文学创作思潮或审美认识,是人类越来越进入城市而远离自然之后对于自然的一种情感回归,而不是提倡人们真的回归荒野,回归山林,回归僻远的自然。现代人没有人会真的归去的,即使像胡冬林那样的作家,在长白山森林里居住长达五年之久,也是因为创作生态文学而投入森林世界。生态文学作家关注自然,将大自然作为文学书写的对象主体,这无疑是生态文学的应有之意,其体现的是人们重新认识大自然、重新认识人与自然关系的一种历史和现实的自觉清醒。 刘友宾:当代生态文学,重要的是体现现代生态文明理念,体现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的创新理论和实践成果。这是当今人类世界关于生态环境保护的最先进的思想理论和最前沿的社会实践。生态文学不是简单地向过去看,不是提倡回到原始的自然环境中去,更重要的是向未来看,重在展现人与自然的和谐交融之美,反映更高层次的人与自然的文明形态。 “人是社会性动物”,人本身就是自然的构成部分。人对自然之美的亲近与回望,本身也是人作为社会性群体的一种审美方式。作家天然具有一种自然情怀,但生态文学不只是要关注自然之美,更不是只怀念原始自然之美。生态文学依然是人的文学,其文学视野,应该与政治、经济、社会、文化更加紧密联系,从更多维度展现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关系、共生共荣之美,即生命共同体之美。 伟大的文学作品一定来源于生活,生态文学也一定要从实践中来。人类在尊重自然、顺应自然、保护自然和改造自然的伟大实践中体现的伟大精神,付出的艰辛努力,取得的丰硕成果,实现的人与自然和谐发展的美好境界,是生态文学需要极力书写和展现的。自然的人化和人的自然化相统一,即人对自然生态环境的改造、建设和人对自然生态环境的恢复、保护高度统一,才是生态文学真正的至高境界。 李晓东:在我记忆中,2010年上海世博会的主题是“城市,让生活更美好”,城市化是不可逆转的时代潮流,但“城市病”也越来越显现,城市在让生活更美好的同时,也让生活不那么全面美好。其实,自古以来,即使在农业社会,城里人向往山野也是常见现象。清明踏青郊游,“人面桃花相映红”,杜甫的诗句“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城中十万户,此地两三家”,都表达了对自然生活的热爱。现在城市规模越来越大,工作繁忙,人们亲近自然生态的机会比古代少了许多,阅读生态文学作品,包括观看《人与自然》《动物世界》等节目,《帝企鹅日记》等电影,成为亲近自然的替代满足。工业化进程前期,过度强调对自然的征服和改造,包括我国社会主义建设和改革开放初期,机械理解马克思“人的本质力量的对象化”理论,过度开发,过度砍伐,过度开采,引发荒漠化、采空区塌陷、泥石流等地质灾害和自然灾害,从反面唤醒了人们的生态意识,更加向往纯粹的大自然和原生态。因此,现代人明知“原始人部落”回不去,不可能生活在神农架,人类也不可能变成阿凡达,但相关文学影视作品却层出不穷。在某种意义上,生态文学作家是替公众探索大自然、表现大自然,唤醒人类基因中潜存的原始记忆的群体。公众通过阅读生态文学,从精神上亲近大自然,获得审美享受与情操陶冶净化。 李景平:是的,生态文学作品应该聚焦于这个时代深刻变化的生态环境现实。但就目前的生态文学创作看,更多的生态文学作品聚焦于山水草木的自然书写,就生态文学聚焦当下看,在反映生态环境保护现实和社会转型发展进程上是存在明显距离的。比如环境保护,比如绿色转型。中国生态环境保护和经济转型发展已经发生了历史性的变化。过去,生态环境遭受严重破坏的时候,曾产生富有社会影响的生态文学作品;而生态环境现实发生历史性改善的时候,却反而缺少具有足够影响力的生态文学作品。这个现象值得深思。 刘友宾:越来越多的作家在关注自然生态变化,进行生态文学创作,这是一种新的好的文学现象。著名作家王蒙曾经说过,作家是生态环境保护的天然同盟。但生态环境保护毕竟是求新创新的领域,对许多作家来说,生态环境保护领域也还是一个新鲜领域。 从水污染治理、空气污染治理、土壤污染治理,到全球气候变化、碳达峰碳中和、生物多样性保护,都是新东西,就像整个社会对生态环境保护有个认识过程。原来,很多人对生态环境保护的认识是陌生的,认为“环保”就是“环卫”,环境保护就是环境卫生;甚至,不少人对生态环境保护的认识是矛盾的,总拿“环保”重要还是“温饱”重要说事,实际代表一种轻视环境保护的倾向。现在,全社会生态环境意识和科学文化素养提高,人们对生态环境保护的认识也发生了变化。至少表现在没人会认为“环保”就是“环卫”了,且已认识到既要“温饱”也要“环保”,既要“生活”也要“生态”,既要“金山银山”也要“绿水青山”,而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作家们创作生态文学作品,这本身就是生态环境意识的变化和进步,是生态环境行动的自觉和提升。 当然,生态文学作家要进入生态环境场域创作,就要进入生态建设的现实场景,进入环境保护的火热现场。这当然需要时间的,需要热切深入的关注、熟悉、体验、经历。只要我们的作家本着作家的社会责任和历史使命,为生态文明建设和美丽中国发展提供强大的精神动力,为生态环境保护和污染防治攻坚营造良好的社会氛围,真正走入火热的生态环境保护的广阔实践,就一定能够写出更多更好的有深度、有广度、有温度、有影响力的优秀生态文学作品。 李晓东: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十九大报告中提出“三大战役”,即脱贫攻坚战、金融风险防控战和蓝天保卫战。脱贫攻坚任务完成,相关文学作品的大规模写作也面临转型,而配合蓝天保卫战的生态文明建设将成为重要任务,生态文学创作面临空前的历史机遇。当前生态文学创作显现出繁荣发展的良好态势,从生态环境部每年评选“十本生态环境好书”推荐情况看,每届均有近300部作品备选,相当一部分是生态文学作品。 著名生态文学作家刘先平在今年1月逝世,他的《云海探奇》《呦呦鹿鸣》《千鸟谷追踪》《大熊猫传奇》《南海变色龙》《追梦珊瑚》以及探险纪实系列,以生动的语言、优美的图片、亲入大自然深入的经历,为中国生态文学留下了宝贵财富。徐刚的《伐木者,醒来!》等经典名篇,陈应松的“神农架系列”,李青松的“森林系列”,胡冬林、任林举等东北作家的生态文学写作等,都是非常可贵的成就。新时代以来,何建明的《那水,那山》、阿来的《三只虫草》、刘醒龙的《上上长江》、李成才的《影响世界的中国植物》等等,都是生态文学领域值得关注的最新成果。这些作品从不同角度记录了这个绿色发展的时代,呈现了人与自然新的关系,生动诠释了生态文明理念。 李景平:生态文学作品的创作,可能还有个题材撷取和文学转化的问题。生态建设和环境保护是中国生态文明建设的主体,工业生态环境保护又是中国生态建设和环境保护的主体。在当下的生态文学中,写山水草木的多,而写环境保护的作品少;即使写生态环境保护,也是写山水河流治理的多,而写工业生态环保的少。这个问题,我也曾经与作家朋友交流过,作家们认为,写环境保护门槛高,写工业环境保护门槛更高。想想也是,山水草木毕竟与人是生命相通的,工业世界与人则存在天然的隔膜。所以把枯燥的铁一样的东西转化为文学,转化为光彩鲜活的生动形象,就有一道门槛的阻隔。确有个文学感受问题,也是个艺术表现问题。 刘友宾:人们常说艺术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生态环境问题与人们的生活息息相关,每个人无时无刻不在参与、感受着生态环境的变化。生态环境的变化,来自于全社会的行动。这样的行动,就构成了我们这个时代的生态环境保护中国故事。 生态文学面对的生态环境保护,是一个涉及面广阔的领域,也是一个专业度颇高的领域。在我国生态环境保护进程中,发生了许多环境保护的故事,产生了许多可歌可泣的人物,而这些故事和人物中,也包含着许多环境保护管理和治理难题的解决和突破。这里确实有一个作家怎么进入和文学怎么书写的问题。 相信在中国生态文明建设实践的不断推进中,作家们会密切关注生态环境保护,用心书写生态环境保护的生动实践,用情讲述有血有肉、可歌可泣的人物故事,从而从生态环境保护的角度反映一个时代的政治、经济、社会和文化的变迁,从政治、经济、社会和文化的变迁中记录一个时代的生态环境变化,进而创作出真正属于中国生态文学的不朽篇章。 李晓东:工业题材文学创作在中国一直是个明显短板,新时期以来,虽然诞生了蒋子龙的《乔厂长上任记》、张洁的《沉重的翅膀》、张宏森的《车间主任》、谈歌的《大厂》等工业题材佳作,但相比较农村题材,可谓九牛一毛。 工业企业的环境升级改造、淘汰落后产能、关闭重污染企业和生产线、生态环保产业兴起等,是生态文明建设的重要组成部分,也可以说是“蓝天保卫战”和“碧水攻坚战”的基础工程。这其中,蕴藏着大量“具有许多新的历史特点的伟大斗争”,真实的事例、生动的情节、激烈的矛盾、感人的形象层出不穷,是生态文明创作丰沛的活的源泉,理论上,是可以催生出文质兼美、思想性与艺术性高度统一,有筋骨、有道德、有温度的精品力作的。实践中之所以未能如此,正如苏轼《石钟山记》之感慨:“士大夫终不肯以小舟夜泊绝壁之下,故莫能知;而渔工水师虽知而不能言。此世所以不传也。”国有企业中有大量班组通讯出身的业余写作者,有生活经验,但创作水平也有限,大部分难以超越业余写作的局限,而职业作家已很难像赵树理、柳青、周立波那样长时间深入生活。因此,工业题材创作整体质量仍有待大力提升。与之相关,反映工业环境保护的文学创作,无论是小说、诗歌、散文、戏剧或者网络文学,都有巨大发展潜力。 李景平:中国生态文学曾经以超前的思考和深刻的思想实现对历史的反思和对现实的批判,从而成为中国生态环境意识的启蒙,也成为一个绿色时代的引领。而今,生态环境意识已成为国家理念,生态文明意识和思想迅速改变着人们的思维方式、行为方式、生活方式、生产方式。生态文学反映时代现实,这是当然的,也是必然的。在走向生态文明的时代,生态文学不仅仅只是现实的反映和时代的解读,生态文学能不能再度成为一种新的时代性引领?怎样成为一种新的时代性引领?这应该也是值得思考的问题。 刘友宾:生态文明是人类到目前为止最为先进的文明形态。生态文明建设在迅速推进着中国社会、经济、发展的转型,也推进着人们思想、认识、行为的转变。可以说,社会的转型和人的转变,就起始于生态文明理念和思想的引领。 生态环境保护是全人类共同的事业,需要全社会广泛参与。习近平总书记强调,每个人都是生态环境的保护者、建设者、受益者,没有哪个人是旁观者、局外人、批评家,谁也不能只说不做,置身事外。那么,要动员全社会成为生态环境保护的力量,放在首位的,就是在全社会树立生态文明的理念。 生态文学确实应该具有生态文明时代的引领和担当意识,而且,生态文学本身是生态文明思想和行为引领的一种方式。“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这样形象的生态哲学警句就是一种引领;“像保护眼睛一样保护环境”,这样的生态文学比喻也是一种引领。 作家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如何促进全社会共建生态文明,共建美丽中国,体现中国在全球生态文明建设中的重要参与者、贡献者、引领者作用,是摆在我们面前的一个迫切问题。我们殷切期望作家们能够积极参与到生态环境保护实践中去,身体力行、知行合一,做践行绿色生活方式的参与者、先行者、引领者,在思想上、行动上为广大公众提供榜样示范。只要主动融入当代生态环境保护的伟大实践中去,与人民群众打成一片,一定能写出贴近生活、契合时代、生动感人、影响社会的具有引领性的优秀生态文学作品。 李晓东:新时期伊始,伤痕文学、反思文学、改革文学等文学思潮和现象曾成为社会变化的先声,产出了超出文学之外的效应,这种引领作用在今天已经不具备出现的条件了。2021年第20期《求是》杂志发表中国作家协会党组署名文章《新时代文学要牢记“国之大者”》,生态文明建设作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的重要组成部分,就是“国之大者”,因此,生态文学要自觉围绕、服务、表现生态文明建设的理念与实践。这就要求生态文学创作要以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为指导,秉持正确的观念,尤其应该警惕“生态原教旨主义”或者生态极端化,不能把生态等同于“原生态”,也不能将现代工业化、信息化与生态文明对立起来,更要避免落入西方某些意识形态的话语陷阱。 如何推进生态文学创作的繁荣发展 李景平:人们经常问,文学的作用是什么?人们也经常说,文学的作用是潜移默化的。生态文学的作用不仅是潜移默化,也是警世猛醒式的。生态文学的力量是影响人,进而影响生态,它比我们想象的要大。《寂静的春天》开启了人类现代环境保护的历史,《伐木者醒来》肇始了当代中国森林保护的发展。作为一种文明形态,生态文明对于塑造其灵魂形象和精神气质,具有一种内在要求,也需要一种外在推动。生态文学作为深刻凝聚生态文明时代精神和生动塑造生态文明时代形象的文化形式,体现的不仅是为民族可持续发展培根铸魂的作用,而且是为人类可持续发展培根铸魂的作用。在引导和推进作家创作生态文学精品力作上,生态环境部和中国作家协会会做些什么? 刘友宾:好的作品只有先打动自己,才有可能感染他人。创作生态文学精品力作,需要更多地依靠作家自觉践行生态文明理念,真正热爱生态环境事业。 作为生态环境部门,我们将竭尽所能为作家们深入生态环境保护现场,实际开展作品创作提供机会、创造条件。比如,邀请作家到生态环境部门开展生态文学座谈交流对话,组织作家奔赴生态环境保护第一线开展生态文学采风采访,鼓励作家到生态环境保护领域定点深入生活,发挥生态环境部所办媒体主阵地作用,推出生态文学作品,举办生态文学征文活动并开展评奖,动员广大作家广泛开展生态文学创作活动,把支持生态文学创作安排进生态环境宣传计划,号召生态环境保护系统自上而下推进生态文学繁荣发展。 总之,我们欢迎和支持广大作家关注生态环境保护,参与生态文明建设,投身生态文学创作。 李晓东:我们在赞叹《寂静的春天》的同时,也要汲取它的教训。首先要增强科学性。书中的许多论断,如DDT致癌等,与科学事实相违背。生态文明、环境保护必须立足科学,生态文学也如此,不能夸大环境危机、生态危机,人为制造恐慌心理。其次,生态保护不能超越发展阶段。从解决全球粮食问题的角度看,化肥、农药的作用无可替代。有观点认为,近年来非洲的粮荒与受《寂静的春天》等环保著作影响,农药生产大量减少,病虫害大量增加有关。因此,生态文学应该避免“未富先娇”,为生态而妨碍发展。第三,生态文学要补短板。特别是加强反映工业转型升级,以先进科技手段减少环境污染、促进生态建设等题材,关注生物治理等既美化环境又降解污染物等生态保护手段,改变当前生态文学基本等同于大自然文学的状况。 在推进生态文学产生精品力作上,中国作协与生态环境部合作举办的生态文明论坛和生态文明采访采风活动成效显著、成果丰富,以后还会更加深入。中国作协主办的国家级奖项茅盾文学奖、鲁迅文学奖、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都欢迎优秀的生态文学作品参评,在已获奖的作品中,也有不少涉及生态保护,或者就是生态文学作品。 李景平:生态环境部和中国作家协会在联合推进生态文学繁荣发展上是有历史传统的,相信也会有新的行动。可以说,现在,生态文学已经进入中国文学界的主流话语系统,生态文学已经进入中国“世界环境日”的主场活动日程。2021年,生态环境部在青海举行的“世界环境日”中国主场活动中,专设了“中国生态文学论坛”,发表了“中国生态文学宣言”——《青海宣言》,那么,2022年,生态环境部将举办新的“世界环境日”中国主场活动,在生态文学上将会有什么新的动作?“世界环境日”是世界性的盛大纪念活动,在这样的场景里,新时代的中国生态文学将给世界一个什么样的信号? 刘友宾:生态文学是生态文明建设的重要组成部分,生态环境部高度重视作家在生态环境保护中的重要作用,积极为作家深入生活、了解生活创造条件。连续多年,我们联合中国作家协会围绕繁荣生态文学举办座谈会、论坛,每年组织作家深入生态环境保护一线调研采风,开展生态文学作品征文等活动,推出了一批反映生态环境保护工作实际的优秀作品。 今年是联合国第一次人类环境会议召开50周年,我们将在辽宁省举办2022年“六五环境日”国家主场活动,继续联合中国作家协会举办生态文学相关活动,结合生态环境保护工作实际,引导动员更多作家投身生态文学创作,一如既往地为作家们了解生态环境保护工作创造条件。我们欢迎更多的作家关注生态环境保护和生态文明建设,奋力书写50年来、特别是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国生态环境保护工作的历史性成就,尽情歌颂这些成就背后的感人故事和生动实践,讲好中国生态环境保护故事,传播中国生态文明建设好声音,让世界看到中国生态文明建设的伟大决心、伟大信心和伟大实践。生态文明时代为生态文学创作提供了广阔的舞台,生态文学作家只要真正投身于生态文明建设,一定能不负时代,写出最新最美的具有深远影响力的生态文学作品。 李晓东:2022年6月5日“世界环境日”主场活动将在辽宁沈阳举行。通过直接参与“六五”活动,相信文学不仅仅会成为“国之大者”的记录、书写、讴歌者,而且会成为直接的参与者、行动者。在中国作家协会第十次全国代表大会的工作报告中,中国作协党组书记、副主席张宏森总结出新时代文学的八方面显著特色:新时代文学是书写中华民族新史诗,凝聚伟大复兴精神力量的文学;新时代文学是以人民为中心,激励人民创造美好生活的文学;新时代文学是以提高质量为根本,奋力铸就艺术高峰的文学;新时代文学是以创新为动力,勇于拓展新空间塑造新形态的文学;新时代文学是坚定文化自信,光大中国气派中国风范的文学;新时代文学是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建设各民族共有精神家园的文学;新时代文学是参与人类命运共同体构建,体现广大人类关怀的文学;新时代文学是主动融入现代传播格局,有力证明文学地位价值尊严的文学。那么,在新时代文学的广阔天地里,生态文学必将大有作为,从高原攀上高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