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盈的事物》 捡了许多从树上掉落的 金色银杏叶和火红的枫叶
你把银杏叶变成跳芭蕾的小姑娘 枫叶则是热情的火烈鸟
我正被一片黑色的海洋淹没 眼里全是咸而黑的海水
看到它们时 在阴冷中抓到了一块浮木
你说,海水苦咸 要珍爱轻盈的事物
《快 递》 从晾衣绳上取下毛衣 叠进一块暖阳 一片比大海还蓝的天空
在阴冷的日子 可以穿上毛衣取暖 那一小片蓝天把它挂在头顶上
已经打包寄出 收件人:父亲 地址:大黄连树下的一抔黄土
我每晚会为你祈祷 别担心我,我一直向光而行 像一株草,柔弱,但有不易折弯的筋骨
《怒 放》 我不来,野花,也在开着 白芷、香青、水萩、猫爪草、一枝香…… 一朵朵、一丛丛、一簇簇 随风向前奔跑。用力 将身体里的清香送入风的指尖
它们为自己开着 甚至,什么也不为 只为它是野花 筋骨里有向着天空怒放的狂野 并用怒放向永恒的造物主致以礼赞
散落在野花四周的石头 被野花的怒放和清香环绕 石头也被感召 坚硬的身体 绽开了自由的纹路
《喊出了自己的名字》 每一朵野花都有一张干净的脸孔 每一朵野花都离大地很近
我在轻声喊着它们的名字 香青、黄蒿、野菊、小飞蓬、救心草……
还有许多我实在喊不出它们的名字 只知道它们是野花,属于山野
最后我轻声喊出了自己的名字 我也是它们中的一朵
在天空下,在远离尘世的山坡上开着 在风的指尖写下一首又一首诗歌
《躬 耕》 铁犁换成农耕拖拉机 秋天的大地正在被翻开,颜色深红 农人躬身把种粒放入土里 反季节的农事,在这个时代也不稀奇
未收割的玉米秆,一簇簇站着 失去水分的腰肢,浪花不再翻涌 在秋风中抖抖嗦嗦。发出的声音 如同枯骨摩擦枯骨
秋风一阵赶着一阵,从我们身上吹过 想把我们身体里的水分也带走 把我们变成干硬的躯壳
忽然看到你脸上,脖子上、手臂上 在夏日里被阳光晒红的皮肤 颜色跟翻开的泥土一个样 夏日的阳光在上面执念着不走
让我们像那些农人一样 在这温暖深红的皮肤上种点什么吧 就当是对那越来越冷的 要把我们吹干枯的秋风的反抗
《苇草遥遥》 一脚踏进空阔的田野 它立刻伸出黄色的手掌托住了我 一朵云在暮晚的天空中漂浮 如一艘小小的船 山峦下的村庄,里面住满落叶和虫声 不敢靠近它去触摸 长青苔的石头锁住的人声和脸庞 蓝刺头开谢了 只剩干枯的身子举着黑黑的头 像许多想在风中发声然而终于喑哑的话筒 一只鸟带着走远的风飞来 仿佛与我是旧相识 从从容容落于苇丛 风带着它水中的影子继续往前走 风也带着我走 即将枯黄的草依然有宽厚的心肠 为我铺一条柔软的地毯 一缕橙色的霞光在山边闪动 然后消失不见 白丝巾在风中飘起来 暮晚的旷野中走远一株白了头的苇草
《善良的果实》 我在秋天的大地上走着 秋天的大地上到处都有许多果实 栗树把自己褐色闪亮的果 回馈给了泥土 柿子树挂在枝头,鲜亮的橙红 照亮忧郁的云朵 它很乐意鸟雀飞来尝尝它身体里的蜜汁 苹果在风中小声嚷,摘下我吧 我替你们贮藏了雨水和阳光 玉米秆的绿袖子变成了黄袖子 长袖善舞的女郎变成背着金黄孩子的母亲 豆荚的殿门就要打开 南瓜,灰姑娘幸福的马车 稻穗低垂着头 成熟者总是一副谦逊的模样 就连草也长出了沉甸甸的籽粒 在风中沙啦啦地响
秋天的大地上到处都是果实 这些来自大地的,善良的果实 愿意落进每一双需要它们的手掌
《在山坡上,假装死去》 俯下身子,将身体埋入荒草 开白花的石头是你的墓碑 你瞧,我们真的高不过一株草
幸好还有满坡的野花 盛大的虫鸣 荒草会在夏天长青
所有野花会朝着大地深处,喊我的名字 把我的肉身喊成一朵朵野花 骨骼喊成随风上升的清香
在山坡上,躺在荒草中,假装自己已经死去 从荒草中坐起身来时 云朵散去的天空蓝得像一块水晶
噢—— 为了拥有这样美好的死亡 我必须先得干干净净地活着
《给你蓝》 你要蓝么 我可以给你的 没有哪里的天空 有我头顶上的这块蓝 没有哪里的海 有涌动在我筋脉里的这一片蓝 没有哪一朵蓝莲花 有盛开在我心上的这一朵蓝
我已经把它们深藏在眼里 随时都可以为你打开
河畔草,本名马丙丽,云南昆明寻甸人,回族,云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有诗作在各文学刊物发表,诗作入选多个年度诗歌选本。获2022年第十八届滇池文学奖等;出版诗集《水光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