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编说 有一种棋道叫双活,黑白棋子杀得难解难分时,形成共生互赢的棋面。女儿遭绑架,保治廷受到要挟——想救女儿,就要先替绑匪杀人。做过辅警的保治廷一边虚与委蛇,一边暗中给警方留下线索……人生如棋,救女心切的保治廷与绑匪之间布下的这盘命运大棋背后,又隐藏着什么样的秘辛? 双 活 文/漆雕醒 一 保治廷紧张地看着不远处的铁杆,心虚地调整了一下口罩的位置,接着把毛线帽子往眼睛处拉了拉。 “来了。”副驾驶位上的背包里传来了人声,那是经过变声器处理的声音——像来自地狱的魔鬼。 “知道。”保治廷双手紧握住方向盘,手心里全是汗。 此时,一辆黑色奥迪车正由远及近,保治廷将背后的抱枕抽出放到胸前,点火,松手刹,挂档,加油——指针越来越快。奥迪车像是觉察出不对劲儿,拼命地想躲避,但太晚了,随着一声巨响,奥迪车被撞了个底朝天…… 半分钟后,保治廷拿起副驾驶位置上的黑色背包,捂着胸口从皮卡车上下来。撞击发生的那一刻,他的胸部抵到了方向盘上,尽管有抱枕缓冲,肋骨仍痛得像是断了一样。 奥迪车主被夹在座椅和弹出的安全气囊中间,脸上、手上都是飞溅的玻璃所割出的血口子。保治廷走到车前,将车主脸上的血抹开,快速用手机拍下一张照片。然后压低嗓音说道:“有人要我杀你,想活命就听我的!去你自己的医院藏起来,不要相信任何人,对外就说自己随时可能会死。只要警察没抓到凶手,你就不能见人,懂了吗?” 奥迪车主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缓缓点头道:“你是谁?为什么这么做?” “下次来杀你的人,未必有我这么好心。”保治廷焦躁地看了一眼周围,赶紧拿刀割断安全带,扎破安全气囊,又把奥迪车主往外拖了一下,让他活动不再受限。 “你想干什么?我给你钱,要多少?” “快打电话吧,不然别人要给你叫‘120’了。”保治廷说完,低头跑向旁边的小路,消失在了一片树丛之中。 “车主名叫孔涯,人现在诺安得宁医院的ICU——对了,他本人就是这家医院的院长,撞车后第一时间自己联系了‘120’。医生说,伤者有颅内出血和内脏出血,到那里就昏迷了,情况不容乐观。这是交警大队同事转过来的监控录像,肖队,您看这儿……” 黎静把电脑画面调到中午1点28分33秒处,肖展贴近屏幕细看,只见皮卡车撞向奥迪车,奥迪车翻倒……从车上下来的男子显然受了伤,但监控只拍到他的侧脸…… “待了有两分钟,你看这里……”黎静指着蹲在奥迪车旁的男人侧影,车里的情景是监控盲区。 肖展把监控录像点位拖回到12点30分,只见皮卡车司机把警告标志放好后,回到车里足足等了近一个小时。 毫无疑问,车祸是有预谋的。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做法稍微控制不好,就会把自己搭上。肖展又把画面拖回到事故发生的那一刻:奥迪车靠右行驶,皮卡从奥迪对侧马路横穿过去,逆行冲向奥迪车。奥迪朝右边闪,皮卡车拐了个曲线从奥迪车前绕到右侧实施撞击。但副驾驶座上并没有人,若目的是谋杀,应该直接撞击奥迪车左侧驾驶位,而且实施撞击时的速度并不快,如果全速,孔涯则断无生还可能。 他不想杀人,肖展得出结论。事故发生后,肇事者没有迅速逃离现场,还特意前去查看。假如是想确认对方是否死亡,当时就该再补一刀,不给孔涯自救的机会才对。肖展将画面定格在皮卡车男子逃离时的背影上,接着打电话给陈康南,询问有关皮卡车的调查结果。 “车牌是套用的,车主没问题,现正排查车的来源。大概率是被盗车,但我们市的被盗车信息库里面暂时没有记录,可能是外市的,甚至是外省的……” 肖展听了,不觉一阵头疼,那意味着巨大的工作量……走神几秒钟后,肖展把视线重新集中到屏幕上:若不想杀人,又为什么非得搞出这么一出?还有,离现场最近的市第五人民医院二十分钟就能到,诺安得宁医院的路程要多出半小时。救命是争分夺秒的事,受害人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就算他是诺安得宁医院的院长也无法解释这种不合理,一家专治肺病的民营医院能跟公立三甲医院相提并论吗?这些疑问不与当事人交流是无法得到答案的,若是真有隐情,即便对方现在没昏迷,也不一定会说真话。 肖展看了看表,对黎静说:“现在是下午4点18分,距离案发时间已经过去快三个小时了。快把小张找来,你们俩尽快分析附近公路的监控。小张负责4点以前的,你负责4点以后的。” “您怀疑他还在里面猫着?不大可能吧?”黎静推测道。 “这人特别谨慎,我带几个人过去,找附近派出所的同事配合查一下,总有东西留下来的。”肖展坚信。 这一片桤木林紧邻河滩,属于防护林性质。树木枝叶太多,无人机的作用大大降低;要查找的范围又太大,人力完全不足。幸而警犬十分给力,在深入林子一小时后,一只德牧有了反应,兴奋不已地大叫起来。很快,众人从东北方向的桤树下刨出了一个黑色背包——与监控录像上出现的那个几乎是同款。事实上,在进林前,警犬们都已熟悉过皮卡车上残留的气味,也就是说,此包基本可以肯定,是嫌疑人离开时拿的那个。 背包是空的,该拿的东西都已拿完,肖展不甘心地在每一个夹缝里摸索着。功夫不负有心人,最后居然真的被他从小侧袋里捏出五六个米粒大的纸卷,展开其中一个,上面依稀可见“商品”二字。 撕碎了的热敏纸收银条! 肖展眼神亮了,有收银条就能查出购买物和购买点,而且商家几乎都有监控录像和出货记录,这家伙的身份藏不住了!肖展急不可耐地找了个地方拼图,很快得到一张完整的收银条——商户是本市东区的贝好好超市,时间是昨天19点13分22秒,收银方式居然是微信! 商品名称:旅行背包 折后价:172.00 数量:1 …… 惊喜之余,肖展有些疑惑,对方埋包的行为如此草率,与他在监控录像中所观察到的谨慎特质完全不符,那人的一系列反侦查动作及反应力,定然是多年经验累积的结果。 他不该犯这样的错误。 二 “……说是***病了,情况不太好,想见慧慧,带着一起去了。这是出什么事了吗?”梁茉琴紧张地打量着眼前的警察,肖展也在琢磨梁茉琴的反应——有些激动,但还不够激动。作为前妻,她对前夫保治廷的感情淡漠,这也能说得过去,毕竟离婚多年。但作为母亲,整整三天都没联系过女儿,就有些过于凉薄了。 “麻烦您再打个电话给他,我们有事想要他配合调查。”黎静对梁茉琴说道,“跟他以前做辅警时的案子有关。” “我跟他都离婚了,”梁茉琴咕哝了两句,但还是拿出手机拨号,可惜接听的提示音显示,对方为关机状态。 “我也就他这么一个号码,要不……”梁茉琴准备推托,但黎静不给她这个机会。 “再试试你女儿的手机吧。” “她那是学生手机。”梁茉琴脸上一红,在手机上按出一串数字,也是关机状态。 “保治廷妈妈的电话呢?” “早删了!”这一次梁茉琴斩钉截铁地拒绝了,“我跟***关系不太好,没来往。” 肖展和黎静没再坚持,其实他们之前已视频联系了保治廷的母亲,证实其压根儿没有生病。但制造车祸的犯罪嫌疑人保治廷却在12月26日晚上跟女儿的老师请假说,要带女儿“回乡见母亲最后一面”。从那天以后,学校老师就联系不上父女俩了。 据小区保安反映,保治廷于案发前一日也就是12月27日早上8点提着旅行袋独自离开,之后住进了东区一家7天连锁酒店,当晚在酒店附近的贝好好超市里购买了一个旅行包——背包上的指纹与保治廷身份证指纹信息完全匹配。 至于保慧慧的行踪,就更为诡异了:26日那天她根本没有回家,也没有缺课或是请假,五点半放学后正常离开。有同学看到她接了个短信后便上了一辆刚停到学校门口的出租车,由于当时学校及附近小区发生大规模停电,所以周围监控并没有拍到她上出租车的情景。 从目前调查得到的情况来看,保治廷是个情绪稳定且做事谨慎的人,这点在其邻居、同事以及过去的上级那里都得到了验证。 不久,搜查令批下来了。 进入保治廷的家里,肖展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词就是“惊慌失措”。餐桌上还摆着四菜一汤,菜是没动过的,一条清蒸鲈鱼完整得连皮都没破。厨房里的垃圾已经开始散发臭味,客厅里装药品的抽屉被翻得乱七八糟,肖展在里面发现一个用得几乎见底的硫酸沙丁胺醇气雾剂——这是用来改善支气管痉挛的药物,之后在另一个抽屉里发现的病历本证明了该药是保慧慧的。 保治廷的房间很乱,衣柜门都打开着,而保慧慧的房间则非常整齐。肖展发现衣柜里有一套印着学校名称的冬季校服,想起在客厅沙发上也有件同款同色冬季校服上衣,马上给保慧慧的老师打了电话,他的猜测很快得到确认:保慧慧今年刚上初一,学校给新生发了两套换洗的冬季校服。保慧慧26日那天是穿着校服去上课的,按理家里只有一套校服,但现在人没有回来,衣服却回来了! 校服兜里有一块智能手表,手表存储文件中有一段女孩子念诗的音频,录制时间竟然是12月26日下午6点23分! 肖展思考片刻后走向保慧慧房间的台式电脑,吃惊地发现电脑竟然没关机。肖展找出里面存储着的一些生活录像,其中一个生日派对的视频里能够清晰听到保慧慧的声音——与智能手表里的声音十分相似。 “肖队,你看这个!往书柜上面找到的。”陈康南将一个A4牛皮纸信封递到肖展的面前,信封里是一个塑料袋,袋子里装着一缕被整齐剪下的头发和一个红草莓形状的发夹。 肖展抬头,往书柜的方向看,书柜旁摆了一把椅子,上面还有两个成人脚印。这分明是故意展示给来人看的。 “暂时不要发通缉令。”肖展很快做出决定。保慧慧很可能被绑架了,绑匪以女儿的性命要挟保治廷制造那场车祸。保治廷不敢报警,只能暗中留下线索,这也是他为什么买背包的时候不做乔装的原因——他清楚警察办案的流程,试图用背包作为警方争取搜查令的敲门砖,以便得到他留下的其他线索。 但这些线索有些过于隐晦了,现场没有发现有第三人的痕迹,假如接到威胁时只有他一人在家,为什么不直接写封信说明原委呢?肖展不断在几个房间里来回走着:客厅上方有一个摄像头在运作着,保慧慧的电脑是开机的,保治廷房间里的笔记本电脑也是开机的……假如对方是一名黑客高手,那完全可以入侵这些机器,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 但对方为什么要找保治廷做这把杀人刀呢?受害者孔涯是某肺病专科医院的院长,而保慧慧打小就有哮喘病——这是现在唯一能找到的一处关联。 七辆冷藏车在不见半个人影的停车场上一字排开,白色铁皮在月光下隐约闪着寒光,有那么一瞬间,保治廷觉得自己像是误入了史前巨兽们的阵地。 他走到一辆“闽”字开头、尾号末二位为“16”的冷藏车旁,车厢上的锁轻轻一拉就开。保治廷以为里面是空的,没想到居然是满满一车子的冻猪肉。他找到车厢里的监控摄像头,面无表情地对视着。 这时,手机铃声响起,保治廷循声而去,竟藏在一块猪肉的肋骨间。鲜红色的手机壳背面贴着一只密封塑料袋,里面有一个装了液体的安瓿瓶和一支注射器。 保治廷接通微信视频,画面上出现了女儿的脸,保慧慧眼睛哭得红肿,抽泣着说:“爸爸,对不起。” “你要我做的事我已经做了,什么时候放我女儿?”保治廷心里一阵绞痛。 “等医院的消息。只要人死了,我会信守承诺的。” 保治廷在心里松了口气,这说明孔涯确实按照他说的做了。 “等孩子一回家,我马上就去自首。我会跟警察说,因为觉得他们医院让我花了许多冤枉钱却治不好病,所以我要杀人报复。” “哈哈哈。事到如今,你不想知道我是谁吗?不想知道为什么吗?” “我只希望我女儿活着,其他都不重要。”保治廷回答道,他以为这应该是个安全答案,却没想到把对方给激怒了。 “所以,只要你的目标能达到,让你杀人就杀人,让你说谎就说谎?你做人真的是一点儿原则都没有!世界上就是像你这样的人太多了,才会有那么多的悲剧!” 保慧慧被吓呆了,保治廷站着不动,沉默地等待对方的怒火消散。差不多十分钟后,那个声音总算重新恢复了平静。 “现在把袖子卷起来,把瓶子里的药注射了。” 保治廷犹豫了,毕竟失去意识就意味着任人宰割。 “先放了我女儿,我得亲眼看着她安全了,到时候你要我做什么都行。” “现在,我得保证你不会先被警察抓到。” “那我要和我女儿在一起。” “没问题。”那个声音很爽快地说,“你把药水打了,醒来后就能看见她了。” 对方太强势,根本没有谈判的余地。 保治廷把袖子卷起来,露出胳膊,对着摄像头将针剂注入静脉,然后选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 眩晕感很快袭来,像是喝醉了酒一般。保治廷用意志力抗衡着药物的作用,在心里默默数着数,计算着时间。差不多二十分钟后,他仿佛听见有人进了冷藏车,用脚使劲儿踢着他的身体,又将冷水泼到他的脸上。而他像一坨烂肉般毫无反应,事实上,身体的功能基本上暂时作废了,仅留下他强力支撑着的意识。那家伙一直没有说话,试探完毕后便关上车厢门,随后车子启动。保治廷感到自己的意识似乎在随着车子的晃荡而晃荡,一阵阵寒气袭来,让数数儿也变成一件无比艰难的任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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