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编说 缉毒警也能半路出家?没错,英雄不是天生的,谁规定戴金丝边眼镜文质彬彬的人不能上演生死时速、近身肉搏?虽说三十二岁才转行成为缉毒警察多少有点儿不走寻常路,但李少峥不畏从头开始,直面禁毒战场上的血雨腥风。遮挡黑暗,做一个背光奔跑的人是李少峥的心愿,也是所有缉毒民警共同的行动! 背光奔跑的人 ——“全国优秀人民警察”李少峥纪事 文/胡杰 两只耳朵贴着门,正偷听,门却被人一把从里面拉开了。 开门的男子二十来岁,身高足有一米八,不算壮,但胳膊肌肉紧实,一看就是个练家子。这不就是报料人描述的那个人吗?越过男子的肩头,李少峥往屋里快速扫了一眼——这间快捷酒店的客房并非标准间的格局,两张单人床竟然呈“T”型排列。此时,靠近门那张床上坐着的两名男子都吃惊地看着门外。 “找谁?”开门男子警惕地问。 “警察,例行检查!”李少峥出示证件后,推了开门男子一把,示意他过去也坐在那张床上。秘密侦查被迫转换成公开检查,现在的力量对比是二比三,而且李少峥和同事手上只有一副手铐,形势不容乐观。 往里走时,李少峥已经注意到里面床上的那只黑色挎包,他抬了一下手,提醒同事小徐去拿那只包。 十分钟前,李少峥他们刚到酒店楼下时,爆料人突然说,那个四川人可能带的有家伙。什么家伙?是枪还是刀?爆料人也不清楚。现在,李少峥觉得,如果他们有家伙,应该就在那只黑包里。 “快跑!”开门男子冲那两名还在愣神的同伴大喊一声,猛地从床上跃起。他用膝盖顶住李少峥的胸部,双手按着他的肩膀,使出浑身力气,将李少峥一直顶到了走廊的墙上。“哗”的一声,李少峥撞在了放灭火器的消防柜上,玻璃碎了一地。刹那间,屋里的两名男子一左一右夺门而逃。警员小徐见状,先奔着其中一人追去。 “快来人啊!增援!”李少峥呼喊声嘶哑,因为他正和犯罪嫌疑人拼命地较着劲。 带“长”的菜鸟 这次抓捕发生在2014年的五四青年节。此时,李少峥刚三十二岁,担任陕西省西安市公安局禁毒支队一大队的副大队长还不到一年。 来禁毒支队前,李少峥先是在特警支队,后又到了反恐处,都是在综合部门工作,写写画画的,倒是和他的那副眼镜很协调。2013年年底,西安市公安局副科级干部竞聘上岗时,李少峥成绩优异,好几个危险系数低、待遇好的单位任他挑选,可他却偏偏选择了禁毒支队,因为他不甘心像盆绿植似的,在办公室里坐一辈子。 选择干禁毒,李少峥没敢跟父母商量。其实,李少峥的父亲就是在李少峥竞聘的禁毒支队一大队的教导员位置上退休的。没想到,职位也能父子相传,若干年后,李少峥也成了一大队的教导员。 李少峥记得小时候,父亲像很多警察一样,回家从来不说工作上的事儿,但小小的他就能捕捉到母亲身上的焦虑。母亲很早就有了白头发,他知道,那不仅是因为生活的操劳,更多的是因为每时每刻对丈夫的担心。而作为独生子,如果此时回家跟父母商量,说自己也想去干禁毒,先不说父亲,单是母亲这关他就过不了。可是,父亲在原单位是有耳目的,李少峥报到没几天,老爷子就知道了。李少峥硬着头皮回家,老头儿跟他就说了一句话:“别以为给你个‘长’字儿你就了不起了,你就是只菜鸟,好好跟着别人学吧!” 李少峥郑重地点了点头。 不知父亲跟原来的同事是不是有交代,第一次做完讯问笔录,大队长就给李少峥来了个下马威。大队长举着手上的一沓笔录,直冲冲地跟他说:“你这问的是个啥?这材料有啥用处?送到检察院能不打回来?”大队长不光口气像训小学生,居然还“唰”地一下,当面把他辛辛苦苦记的那份笔录扔了一地。大队长年长他十几岁,人瘦脸黑,一生气,脸就更黑了。 李少峥没敢生大队长的气,因为人家说得在理儿。面子,面子能破案吗?没点儿真本事,禁毒这活儿根本干不了,更别说外行去领导内行了。打这以后,李少峥就成了大队里最忙的人,因为他跟所有老民警都打了招呼:“有案子,叫上我。”不管是蹲守、抓捕,还是讯问、跑检察院,他都不知疲倦地去参与、去学习。 继续说那个难忘的五四青年节。 这天上午,李少峥他们得到消息,有个四川人带货来西安卖,住在和平门外一家快捷酒店。爆料人说不清酒店的名称,等赶到和平门外,李少峥他们才发现,一条马路之隔有两家快捷酒店。因为四川人每天都会换房间,教导员和李少峥商量,他们两人各带一名警员去一个酒店,先摸清嫌疑人在哪个房间落脚。直到这个时候,才又听爆料人说,那个四川毒贩可能带的有家伙。而他们出任务时带的唯一一把手枪,此刻正别在教导员身上。 撞碎消防玻璃之后,李少峥生怕那家伙捡起一块玻璃当武器,所以也面对面地紧抓着那个人的肩膀头不敢撒手。那人闪身,狠出一拳,砸在李少峥的左眼眶上,他的眼镜立马被打飞了。 “快来人啊,增援!”李少峥高声呼救,其实是想惊动楼里的人,特别是想让保安听到后来帮忙。可这个时候正是中午一点,保安们都在顶层开会,李少峥从三楼走廊里发出的呼喊声,只惊动了一两个同楼层的客人。他们打开门,惊恐地往他们这儿看两眼,又都赶紧关上了门。谁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打架?和自己无关的事非,他们可不想掺和进去。 这工夫,四川男子猛地挣脱了李少峥,几步冲出消防通道,向楼下跑去。李少峥追到楼梯口,那人已经到了三楼与二楼的拐弯处。李少峥仿佛足球队员鱼跃冲顶,一个台阶也没再踩,直接往那人身上扑去。 戴上眼镜,李少峥是个白面书生;摘下眼镜,他可是个运动达人。当警察之前,李少峥的父亲是一名专业游泳运动员,还是国家级的游泳裁判。有父亲的遗传基因,李少峥上初一时就拿到了一百米自由泳二级运动员证书。上高中时,他爱打篮球,虽然身高只有一米七五,但李少峥蹦起来,居然能摸到篮环。 但是,那个被他扑倒在地的四川男子也不是一般人。此人原来是个侦察兵,擅长擒拿格斗。而且这小子时年二十八岁,浑身都是劲儿。在那个黑暗的楼梯拐角处,二人在地上足足缠打了十分钟,直到小徐赶来增援。 这家快捷酒店楼道两边各有一个消防通道。出门一左一右逃跑的两名男子,都是来买货的吸毒人员。小徐向其中一人追去,但还是慢了半拍,那人不知钻进了哪一层。小徐楼上楼下跑了两个来回,也没找见那家伙。想到李少峥还在跟那个四川人搏斗,小徐又折回三楼。在小徐的帮助下,李少峥总算给四川男子戴上了手铐。这时候,李少峥已经浑身湿透,像虚脱了一般,手臂再没有一点儿力气,还是闻讯赶到的保安帮他脱掉了身上的外套。 保安和小徐一起押着嫌疑人,跟着李少峥去那个房间拿那只黑包。包里有七十克冰毒,还有一把仿六四式手枪。枪里有四发子弹,处于上膛状态。可惜,当天酒店的监控设备正在维护,没能调到两名逃跑的吸毒人员的录像。也是由于这个原因,四川籍嫌疑人只能以非法持有毒品罪获刑四年半;以非法持有枪支罪,获刑三年。 这次抓捕让李少峥付出了两根肋骨和眉骨骨折的代价。周末,他去探望父母,老两口一眼就看见他眼角戴着的“口罩”。 “咋弄的?”老妈马上问他。 “没事儿,不小心在架子床上碰了一下。”李少峥搪塞时,他爸看了他两眼,没吭气儿。 吃完饭,老妈进厨房收拾碗筷,老爸才过来跟李少峥说:“以后干活儿可要小心点儿。”干了一辈子禁毒,老爷子对搪塞家人的那些套路还能不明白吗。 平头与光头 跟踪、蹲守,都是禁毒民警的基本功。要盯住目标,还不能让目标发现,这里面就有学问了。比如,警察不光发制服,还发皮鞋、腰带、手套等。如果跟嫌疑人照面,你有一样带警察标志的东西露出来,前面下的功夫就都白瞎了。还有,甭管跟踪人还是跟踪车,若从头跟到底,不换人不换车,也早晚得让人家发现。 经过几年的磨炼,李少峥已经像只枯叶蝶一样,很善于利用环境伪装自己了。有一回,在一个酒店大堂里守候一名犯罪嫌疑人,李少峥要了杯咖啡,从包里掏出本书,静静地坐在沙发一角看书,以至于嫌疑人扫视了一圈,竟然一屁股坐在了他的旁边。原来,李少峥坐的位置旁边有个扫码租手机充电宝的架子,那个嫌疑人过来借充电宝,拿到后就直接坐下来了,可见李少峥是一点儿都没有引起嫌疑人的怀疑。他掏出手机,漫不经心地刷着屏幕,在群里告诉同事,嫌疑人有两部手机,正用其中一部和一个女人通话,他连那人电话里说的内容都发在工作群里了。 有一年冬天,灞桥分局抓获多名吸毒人员,这些人都说,毒品来自一个留平头的中年男子。平头哥是渭南人,衣着普通,租住在灞桥的一个老旧小区里。民警关注他一个月了,发现他天天白天不出门,晚上就约人在附近的小餐馆里喝酒。那些和他一起吃吃喝喝的人,没有一个人吸毒,甚至连违法犯罪的前科都没有。挨个儿研究这些人,民警发现一个规律:这些人跟平头哥以前都没有交集,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住在附近。可能就是随便搭过几句闲话,就被平头哥热情地邀请到小饭馆里大喝一场。 平头哥越是不跟吸毒人员接触,专案组就越是坚信,他可能马上就要去进货了。果然,没多久,平头哥就背个小包,坐上了前往广州的高铁。灞桥分局六名便衣民警跟着他乘同一班列车到了广州。可是,因为在他眼前晃的次数太多了,一口陕西话又没收住,在广州的一个夜市上,平头哥显然发觉了他们。后来才知道,平头哥原定在夜市上见上线的,结果连饭都没吃,扭头就回了酒店。 民警们入住和平头哥相邻的另一个酒店,大家轮流监视着他的活动。一直到第二天晚饭时间,平头哥才晃出酒店,步行十分钟左右进入了一家羊蝎子饭馆。饭馆是一个渭南人开的,当地警方同时告知西安同行,他们掌握的一名毒贩也进了这家餐厅,此人的特征是六十岁左右,光头,精瘦,中等个头儿。 能进餐厅监视平头哥的,只剩下李少峥和市局民警小宋了。他们二人是坐飞机来的,没跟平头哥照过面。李少峥走进餐厅时,平头哥对面已经坐着那个光头老汉了,另外还有一个带着个小男孩儿的年轻妇女。那么,这个妇女又是什么人呢?李少峥操着广东味普通话,佯装举着手机打电话,悄悄把平头哥这一桌人都录了下来。 来羊蝎子饭馆之前,李少峥刚吃过饭。可这会儿坐进饭馆,就不能不点几个菜。他装模作样地研究了一番菜谱,点了尖椒炒鸡蛋、回锅肉和一盘凉拌蕨根。等菜的工夫,他拨通手机,用拖长音的广东普通话问同伴儿走到哪儿了。他故意拿后背冲着平头哥那一桌,把后来的小宋让到平头哥的对面。这样,小宋就可以装着玩手机,对着平头哥等人继续密拍了。 后来,广州警方反馈,那个带小孩儿的妇女是平头哥的一个亲戚,与本案无关。这顿饭吃过之后,光头老汉的账户上多了一笔钱,是西安一个账户打来的。按冰毒的行情,这笔钱至少够买五六公斤货了。这说明,平头哥与光头老汉的生意成交了。与此同时,警方也监测到,平头哥已经买了第二天返回西安的高铁票。按常识分析,这么多货,平头哥不可能自己带上高铁。果然,第二天晚上上车时,平头哥神态轻松,还是背着来时的那个小包,并没有增加一件行李。专案组的三名民警继续跟着平头哥,坐火车返回西安。 第二天上午十一点,广州警方得到一个情报:光头老汉从白云机场高速路口下了出租车。这里有一个长途客运站,可以坐长途车到西安。专案组分析,光头老汉有可能会坐长途车去西安送货。打了两辆出租车,李少峥一行五人于中午十二点赶到了长途汽车站。他让两名民警进站寻找,自己和另外两人在站外搜寻光头老汉。 长途客运站人流密集,紧邻一个很大的环形天桥,四通八达。见一辆大巴要出站,李少峥赶紧跑过去查看。这是一辆开往湖南娄底的车,光头老汉不可能在车上。李少峥转过头来,正好面对环形天桥右边的楼梯口,紧邻台阶有一个修理电动车、摩托车的小门店。只见一个老汉身着白衣白裤,坐在店门前的一只小马扎上,摇着把折扇,像是店老板。此人脑袋上寸草不生,仔细一瞅,这不正是他们要找的光头老汉嘛!只见离他一米多远的地方,放着一只紫色的拉杆箱。此时,李少峥和光头老汉离得也就十米远,两人对视一眼,李少峥赶紧收回目光,装作看手机。他的衣服换了,耳朵上又戴着一副大耳机,这就让他的样子跟昨天在羊蝎子饭店看到的挺不一样的。 上了天桥,在光头老汉侧后方找到一个位置。这里,光头老汉看不见他,他却能观察到老汉的一举一动。光头老汉仍然悠闲地坐在小马扎上,不紧不慢地摇着扇子。看来,他并没有被惊动。从他坐的地方看,他是准备从站外上车的。站外上车,无非就是多花一点儿钱,却可以规避车票实名制。李少峥通知另外两名同事,从不同角度监视着光头老汉。 半小时后,一辆显示“汕头–庆阳”的大巴车在经过老汉坐的位置时停了下来。大巴车遮挡住了李少峥的视线,他赶紧通知两位同事密切注意老汉的行踪。可谁也没想到的是,光头老汉没挪窝儿,修理铺里却出来了一个小伙子,拉上那个紫色行李箱,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车跟前,把箱子放进了行李仓。小伙子登上车,司机关闭行李仓后驾车离开。这一切都被李少峥的同事拍了下来。后来,他们还调取了摩托车修理铺的监控。果然,上车之前,光头老汉和那个小伙子有交流,小伙子边听边点头。 那辆大巴车是在进入西安市区前,在一个治安检查站被拦下的。面对警察,小伙子不承认从站外上车,也不承认带的有行李。但有视频和大巴车司机作证,他想抵赖是赖不掉的。 原来,光头老汉本来就没有打算坐从广州离开的大巴。从客运站,他可以查到全国各地汽车站的发车信息,包括大巴车的目的地、经停站点,以及车号和司机的姓名、手机号。光头老汉联系了广东汕头发往甘肃庆阳这趟车的司机,跟人家讲好,愿意多掏二百元钱在站外上车。就这样,这辆本来不从广州下高速的大巴,破例从白云机场出口下来,专门接了那个小伙子。而这个小伙子是安徽人,专门负责运送毒品,就是道儿上说的“骡子”。光头老汉答应,货送到西安,就给他一万元酬劳。 那只紫色的拉杆箱打开了。上面的一层,是小伙子的几件衣物,衣物下面是一层报纸,报纸下面,七公斤冰毒分别装在五个A4纸大小的白色塑封袋中,另一个红色塑封袋中装着的是五百克海洛因。平头哥后来交代,本来他要买八公斤冰毒,但光头老汉手头只有七公斤,就问他再给他五百克海洛因行不行。海洛因价钱比冰毒贵一倍,平头哥觉得可以接受,就成交了。 这边抓了“骡子”,那边火车上,民警就在乘警的配合下抓捕了平头哥。至于光头老汉,当然很快也被广州警方给抓捕归案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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