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备忘录》 晨 山偏向西侧 它躲避的太阳越升越快 一只鸟想给太阳添加 更多翅膀 河并不需要 这无限倾斜的正午 一种被叫作父亲的 植物开出紫花 河 留下了太阳过于 漫长的足迹 去年的山色有可能 大于父亲的疼痛 去年 父亲消失得太快 所有的花都将 更换颜色 这片暮色不会包括 全部风声 一些泪水 被填入空旷 风 不只否定过 风的往昔—— 弦月影响谁的年代? 风进入健忘阶段 太阳很难单独缺席于 这溢出史册的 弧形之夜 《杜甫》 从纸质到铜 肉身的 有效性逐渐减弱 但痛与爱却得到了 最终确认 那不仅只是三月之痛 以春意果腹者 从比较 繁琐的花朵上觑见 即将从大唐延续 而下的警觉 别简单将它们 归入到纸的警觉 而绢帛缩在较远的 浮华中 它们 已不需要这种警觉 殿堂之影逐渐塌陷 你还想借锦江的两尺 波光 撑住些什么? 铜被扭曲成戈矛 浴火的鹧鸪 旋舞 像一大片值得被反复 浪费的春色 铜为何放弃警觉? 从三月到九月 风烟不再坚持质疑 从九月到这眼下的黄昏 铜 让你隔世的眺望 再度清晰 谁左手紧按的苍茫 蚀了边界? 另一只颤抖的手又从 铜的锈迹里 拾回 半把超越绿色 火焰与爱的文字 《废弃的铁轨》 我想运回一部分铁轨 卡在废弃的山色中 这些铁轨歪斜 开裂 并疯长出草和 二月之雾 这曾咣当过的道路 此刻正迷失在 无数方向中 它 是否还能在那片陈年 鸟羽上 觑见 太阳偏暗的方向? 谁的旅途成为 铁轨最重要的锈迹? 绣花的女子自雪霰中 归来 她在铁轨上 搁置过丝线般 失忆的黄昏 我又遇到了那个 用铁轨编织传说的人 他说无名者 已用铁轨建起一座 灰色梦境 我想运回离你 最远的那段铁轨 《冰河》 凝固的浪在空中 停得久了 它们所保持的 悬置感 是否仍能与 不懈交织的时空 达成一种 纽带式联系? 旷野陌生 而我已 第五次踏上这 封冻之河 在那溜黑色 冰碴上 我找到了 多年以前太阳 预留的身影 我宁愿忽略那些 被风举得更高的支流 它们扭伤自己的 沉默 就为了朝我手中 这条巨大的 冰河汇聚 一只无名鸟啄碎小块 星形之冰 从里面 揪出两位鳞片 凌乱的神 时间开始解冻 我想在岸边 等那片已然错过了 三种旅程的波澜 《看大地的人》 异乡也那么入骨 风在车窗外 在一些 陌生的地名间转动 耳边的碎语 包含着多种异乡 偶尔有人说起泥土里 可能消失的传说 像说大地无法 掩盖的疤痕 看大地的人会找到 感谢的理由吗? 也许你 也同样被数千里 之外的一把黄土养活 此刻 你匆匆经过 这黄土 却不知 该对它说上点什么 风声那么古老 但骨肉间上升的响动 与风声无关 火车穿越背阴的雪色 你仍将看到那些 在每个指向远方的 时段俯身凝望 大地的人 《暮色与鱼》 的确存在着 夕照变成鱼的可能性 那就该至少变出 三条以上的鱼 鱼若太少 暮色就会加倍易碎 就会藐视史册扁平的 光焰 就无法将墨渍上 枯焦的潮汐 抻成 一整片战栗之海 我崇敬那个擅长为 鱼取名字的人 但他不该把那尾 断尾之鲤叫作晚期丞相 好像他真命名过两种 早期丞相 玻璃框定的水 变得浑浊 所以暮色 必须适时增厚以臻 夕光按姓氏笔画 排列鳞片之境 而罡风对鱼的集训终于 有了效果 那条 赤红的鱼从胸腔中 掏出一柄闪电 轻轻嵌入夕照消失 多年的沉默 姚辉,1965年生,贵州仁怀人。出版诗集《苍茫的诺言》《我与哪个时代靠得更近》(中英对照)、散文诗集《在高原上》、小说集《走过无边的雨》等10余种,部分作品被译成多国文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