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学祥,毛南族。中国作协会员,鲁迅文学院第十七届中青年作家高级研讨班学员。先后在《人民文学》《中国作家》《民族文学》《青年文学》《山花》《清明》《广州文艺》等发表小说、散文200余万字。曾获第九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贵州政府文艺奖等奖项。 一 石永海在医院住了很长时间。输液、吃药,常规的治疗手段也只能暂时缓解身体的疼痛。医生对石永海父母说,要治好他的病,唯一的办法是换骨髓,换骨髓才会有治愈的希望。父母和石永海积极抽血配型,又找来许多亲戚与石永海抽血配型。最终一个都没有配上。医生说还有一个办法,就是让石永海父母再生一个孩子,用生孩子的血来帮他换骨髓。 石永海办理了休学手续。石永海母亲已显出怀孕迹象。父母把他从医院接回家,让他在家静养。 在父母的鼓励下,石永海每天坚持锻炼身体,按时起床,按时吃东西,按时到屋外活动。一段时间,石永海感觉体力似乎回到了身上,走路脚步有力,饭也吃得比以前多了。父母再次把他带到医院检查,看完检查结果,他们的眉头仍然皱得很紧。父母的脸色告诉石永海,他的病是难治好了。看着因为自己生病而每天焦头烂额的父母,石永海生出了想死的念头,他想与其由着疾病把身体拖垮拖死,还不如自我了断,让父母早点得到解脱。 在这个夏天,在精神好转的时候,石永海开始谋划自我了断的路径。 一位病友推荐石永海加入“我们不孤单”微信交流群,群里都是像他一样生了重病的人。看到群名,石永海以为群主是聚集病友到这里来抱团取暖、交流治病话题。没想到大家在群里交流最多的话题却是如何解脱难以治愈的肉体痛苦,给被拖累的亲人减轻负担。石永海被这种不避讳疾病,毫无顾忌谈论死亡的交流方式深深吸引住了。只是那五花八门的信息让石永海看得震惊悚目,心绪难平。 网名叫“死也不割肝”的病友设计的死亡方案很独特,也很吸引人。“死也不割肝”得了肝癌,医生说只有把生了癌细胞的肝割掉,他才有一线生的希望。他不想割肝,更不想浪费家里的钱财,希望能尽快解脱。“死也不割肝”想自我了断,他尝试了很多死亡方法,最后都没能成功。他说家人对他那么好,他不想在死后家人还饱受煎熬,甚至受到指责。 “死也不割肝”就去大量翻书,寻找既能让人很快死去,又能让亲人接受得了的方法。他每天都大量读书,把很多从前看到都倒胃口的书都翻出来读了。那些枯燥乏味、晦涩难懂的书读得他头痛欲裂,恶心呕吐,肝胆难受。他说现在一拿到书,就有种闭过气去不想再醒来的感觉,想一直沉睡下去,一直沉睡到死亡的降临。 “死也不割肝”每天都向群友们分享他读书的心得,分享他被文字压迫心脏的感受。 石永海沉浸在“死也不割肝”的分享中,对他分享的解除病痛方法充满无限向往。一个人如果能让自己短暂的一生,在很有文化的游戏中长眠,那该是多大的享受啊。石永海加了“死也不割肝”的微信,久久不见回应。 石永海拟就了一个读书计划,他要利用生命的剩余时间来完成这个计划。 石永海从家出来,穿过石板街,信步走进离他家最近的学府书店,书店里到处都是读书的孩子。石永海从书架上选取一本书,缓慢穿过那些聚精会神的孩子,拿着书走进休息区。休息区坐满了成年人,一个个都在聚精会神刷手机。只有一年轻女孩,坐在最靠近角落的一张圆桌边,静静地看着一本书。她的旁边,没有其他坐着刷手机的人。 石永海犹豫了一下,拿着书,向女孩走去,坐到她对面。女孩从书本上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女孩穿着一件蓝色裙子,黑亮的头发披在身后,用一根头绳随意地绾着,最简单的装扮反而彰显出她独特的气质。白皙的鹅蛋脸上,镶嵌着一双乌黑发亮的大眼睛。精致的五官,描着淡淡口红的小嘴紧紧抿着,旁若无人地沉浸在面前的书本上。 石永海的心被打乱了,他一边打量女孩一边胡思乱想。女孩从书本上抬头看向他,目光盯得他很窘迫,他急忙翻开手里的书。女孩问:“看的什么书?” 石永海假装翻看书的封面,说:“《过于喧嚣的孤独》。” 女孩一直用黑亮的眼睛盯着他,盯得他有些不好意思。女孩说:“哦,捷克作家赫拉巴尔的书。你喜欢赫拉巴尔?” 石永海一下子陷入了尴尬境地。手上的书是他刚才随意从书架上拿来的,根本没认真细看。女孩没有理会他的尴尬,继续说:“我不喜欢赫拉巴尔,读他的作品,老是找不到感觉,总是存在着陌生感。尤其是他的《过于喧嚣的孤独》,太过幻想和夸张,他那种卖弄文字,在文字中表现出来的癫狂,让我很难接受。相比之下,他的《底层的珍珠》和《巴比代尔》还说得过去。《巴比代尔》拥有无穷活力,惯于调侃一切,将生活视作一出悲喜剧,而又深深热爱之,能够让人产生共鸣。” 女孩的话让石永海无地自容。赫拉巴尔是谁他不知道,赫拉巴尔的作品他更没读过。面前这本《过于喧嚣的孤独》,是他在书架上翻找时,觉得书名很符合他当前处境,就随意抽出来了。对女孩说的《底层的珍珠》《巴比代尔》等书名,他一无所知。好在女孩很快转换话题,不再同他谈论赫拉巴尔。 女孩问石永海:“刚毕业?还没有找到工作,是吧?” 石永海问女孩,怎么就知道他刚毕业,没有找到工作。她说:“只有刚走出大学校门,还没有找到工作的傻不拉叽的大学生,才会跑到书店来读书。” 女孩的话让石永海有些不高兴,也引起了他谈话的兴趣,他问女孩:“这么说,你也是刚大学毕业,也是没有找到工作?” 女孩笑着看了他一眼,说:“你猜。” 石永海当然不会去猜,他也不想费心思去猜。他对女孩说:“看样子你就是个还没高中毕业的小女孩,也不会跟我一样是大人了吧?”石永海故意把“大人”的声音拖得很长。 女孩有些不好意思,她看了一眼远处,回头对石永海说:“学府书店是很适合读书的地方。” 石永海和女孩谈得兴起,一下子忘记了他是个病人,忘记了来书店的目的。母亲的电话不合时宜地打来了,母亲问石永海在什么地方,她要过来找他。石永海不想让母亲看到他和女孩在一起,更不想让母亲挺着大肚子出现在陌生人面前。挂了母亲的电话,石永海和女孩说了声“再见”,把一个字都没看的《过于喧嚣的孤独》放回书架,走出了学府书店。 二 女孩杨芳琳,石板街红茶坊茶艺师。在学府书店邂逅多次后,石永海和杨芳琳成了熟人。杨芳琳邀请石永海到红茶坊喝茶,看她表演茶艺。 走进石板街,石永海毫不费劲地在东门找到了红茶坊,就在那一排排古旧简陋的木楼里。这种古旧的木楼是匀城少有的古建筑,分上下两层,下层是商铺,楼上住人。红茶坊不临街,隐身在街边的小巷里。路从商铺边拐进去,“红茶坊”的牌子挂在商铺边上。石永海以前经过石板街,一直以为“红茶坊”是旁边商铺的店名。 石永海犹犹豫豫地沿着小巷走不到五米,推开虚掩的木门。红茶坊的房间不大,进深很长。房间一溜儿摆放六张茶桌,每张茶桌边都坐得有人。仔细一看,茶桌边坐着的这些人,都有了一大把年纪,好些人都顶着一头花白的头发。好几个还拄着拐杖,即使坐在茶桌边,他们的拐杖也紧紧抓在手上。一位年纪五十上下的中年女子,头上包着一块干净的毛巾,安静地坐在柜台边。杨芳琳坐在不远处的一把椅子上,手上捧着一本书朗声阅读。 “当一场凶猛的西北风带来厚可盈尺的大雪,立即冻结了给冬小麦造成春天返青错觉的小阳春天气,地冻天寒,凛冽的清晨里,牛拉着粪车或牛驮着冻干的粪袋,喷着白雾往来于场院和麦田之间。冷先生的二闺女定亲给白家了,不过不是大儿子孝文,而是二儿子孝武……” 杨芳琳朗读的是陈忠实的《白鹿原》片段。杨芳琳声情并茂,抑扬顿挫,声音的魅力吸引了在场老人的注意力,也吸引了石永海的注意力。只有柜台边的中年女子注意到石永海的到来,她先不胜惊讶地、有些怀疑地看了他一眼,跟他打了一个不要说话的手势,又对他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指着门旁边一个空着的位置让他坐下。中年女子走过来,在石永海面前放一个茶杯,在杯子里续上茶水。他张口刚要说“谢谢”,中年女子用手指着正在声情并茂朗读的杨芳琳,用手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噤声手势,叫他不要说话。 “于是,由交农事件造成的白嘉轩和鹿子霖的芥蒂,不说化解,总之是被他们自觉自愿地深深地掩藏起来了。其实两人都需要维持这种局面。” 二十分钟后,杨芳琳停下了朗读。她合上书页的同时,石永海喊出了一声“好”,并抬手鼓掌。没有人附和他,他的喊声响得很突兀。在场所有茶客都回过头,目光齐刷刷看向他。就连提着茶壶穿梭在茶桌边,给茶客面前杯子续水的中年女子,也停止续水动作,转头看向他所在方向。 石永海尴尬至极,手举在半空不知所措。正在狼狈时刻,杨芳琳放下书,向他走过来。杨芳琳身后,跟着提茶壶的中年女子。 走到柜台边,杨芳琳贴着中年女子耳朵说了几句话,中年女子隔着杨芳琳的头,狐疑地往石永海所在方向看了几眼,提着茶壶走进了柜台。 杨芳琳过来跟石永海打招呼,顺势坐在他旁边的空位上。屋内所有茶客的目光,包括柜台里的中年女子,都盯着他和杨芳琳所在的方向。 石永海问杨芳琳:“今天去不去学府书店看书?” 杨芳琳回头看了一眼坐在柜台边的中年女子,中年女子也不错眼珠地看着石永海和杨芳琳。杨芳琳说:“我还在工作,我的工作还没有做完。” 杨芳琳要去给茶客们表演工夫茶了。她对石永海说:“要不,你来给大家读一段吧,就接着刚才我读的往下继续。” 灌水、烧水,清洗茶具,杨芳琳一丝不苟地开始忙碌。石永海坐在杨芳琳身边,捧着杨芳琳刚才朗读的《白鹿原》。茶馆里静极了,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在石永海和杨芳琳身上。杨芳琳开始沏茶,石永海接着她刚才读过的章节继续往下朗读。开始他还有些不好意思,一边读还一边不时瞟一眼身边的杨芳琳。渐渐地,他慢慢进入了阅读的佳境。 “白嘉轩怎能不知道娃子女子都应该严加管教的道理,只是他无论如何对灵灵冷不下脸来。仙草禁斥道:‘念书呀?上天呀?快坐到屋里纺线去!’白嘉轩还是哄乖了灵灵,答应她到本村徐先生的学堂去念书,并说:‘你太小,进城去大人不放心,等你长大了再说。’” 读得口干舌燥的石永海刚停下来,茶馆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三 石永海和杨芳琳结伴走在石板街上,他们身后是空旷冗长的街道。正午的阳光直射在光滑的石板面上,凝聚出石板街少有的闷热。通往学府书店的石板路上,拖着两个百无聊赖的背影。 杨芳琳说:“红茶坊是我姑开的。我姑一生没结婚,没子女也没工作,一直跟着爷爷奶奶打理茶馆。爷爷奶奶过世,我姑就接手爷爷奶奶留下的茶馆过日子。” 杨芳琳的姑姑,那个提着茶壶给客人续茶水的中年女子,每次石永海去红茶坊,她都在忙碌。石永海帮杨芳琳给茶客们读书,她就提着茶壶穿梭在茶桌间给客人续茶。续好茶,她把茶壶放在柜台边小桌上,静静地坐在柜台里听石永海读书,看杨芳琳表演工夫茶。杨芳琳说:“我姑六十三,看不出来吧。大家都说我姑长得年轻,到茶馆来的人都喊她‘小杨’。” 周末的学府书店一如既往地人多,来看书的孩子们把空地都占满了。收银台前排着一些家长,孩子们将选好的书放到收银台上,一溜烟跑出安检门,在安检门旁边柜台口候着,等待服务员把结好账的书打包递出。 与杨芳琳一前一后走进学府书店,有服务员迎过来,跟石永海和杨芳琳打招呼。服务员对杨芳琳说:“杨姐,你要的书准备好了,我这就帮你送过去。” 杨芳琳说:“不忙,我还要看一会儿书才走。今天韦总不在?” 服务员说:“韦总上贵阳去了,要下周才回来。” 石永海在书架上随手抽出一本东西的《你不知道她有多美》,拿在手上翻看。杨芳琳把头凑过来,看了一眼,然后离开,继续到书架上去翻阅。 杨芳琳很快拿了一本书过来,看到石永海还站在原地翻着《你不知道她有多美》。杨芳琳用手碰了碰他,向休息区方向努了努嘴。 与以往不同,今天休息区家长很少。只看到四位,他们都躲在角落里刷手机,休息区空出一大片。杨芳琳说:“我最喜欢这个时候的学府书店,看书的人多,读书的气氛好。玩手机的人都还在逛商场,还没来接孩子,休息区也不拥挤嘈杂。” 休息区一如既往地清静,没有看到那些读书的孩子。石永海一直很疑惑,休息区这么一个空荡又有茶水喝的地方,看书的孩子们为什么不坐到这里来,而是选择席地而坐,或就近挤在书架边的长凳上阅读。杨芳琳说:“你傻呀。孩子来书店,就是为了看书。休息区是家长们休息喝茶的地方,哪个孩子愿意拿着一本书,坐到这里来看家长们喝茶玩手机。” 杨芳琳占了一张桌子,石永海占了一张桌子。服务员分别给他们端来茶水,石永海抬头说了一声“谢谢”,顺便看了一眼杨芳琳。 读书很犯困,读了几页,石永海把书放到桌上,想眯一会儿再继续往下阅读,眼睛一闭就睡着了。一阵吵闹声传来,他睁开眼睛,看到杨芳琳坐到了他对面,休息区也坐满了人。刚才杨芳琳所在的位置,有几个家长正在高声谈论什么,声音时高时低。 见石永海在揉眼睛,杨芳琳放下书,笑着说:“真能睡,转眼就睡了一个多小时。” 石永海不好意思地说:“昨晚和网友聊得太晚,没睡好。” 杨芳琳手肘撑住桌面,手掌支着下巴问他:“什么内容?聊得这么晚。” 石永海不敢把“我们不孤单”群聊的内容讲给杨芳琳听,撒谎说:“交换找工作心得,探讨考试、面试内容。” 杨芳琳把手收回,把书抓在手上,说了一声“没劲”,继续看书了。 石永海也觉得没劲。两周过去了,他一本完整的书都没有读完。 四 石永海喜欢上了红茶坊的读书节目,这样的读书不再是对生命的折磨,而是在挽留生命。在学府书店,石永海一拿到书瞌睡就来,在红茶坊读书,他感觉精神百倍。有一段时间,他认为自己已经不再是病人,而是一个有追求有生活信心的有为青年了。 “天气还早得很,水手就泊了船,水面歌声虽美丽得很,我可不能尽听点歌声就不寂寞!我心中不自在。我想来好好地报告一些消息。从第一页起,你一定还可以收到这种通信四十页。” 石永海朗读沈从文的《忆麻阳船》,杨芳琳在给客人沏工夫茶。到红茶坊来喝茶的人还不是很多,仅有的六个老人没有坐在茶桌边,而是围坐在石永海和杨芳琳旁边,一边欣赏杨芳琳泡茶,一边听石永海朗读。杨芳琳的姑姑在休息,还没有从休息间出来。 读书给人听是红茶坊的额外节目,不是服务节目,也没有向客人多收费。据杨芳琳说,一段时间,她喜欢上了巴金,通过学府书店的韦总,找来了巴金先生的十多本文集。为方便阅读,她把巴金先生的《随想录》带进茶馆,给客人沏茶时,书就摆放在工作台边。一位七十多岁的老茶客拿过书,翻看了一会儿,对杨芳琳说,他年轻时也很喜欢巴金,现在年老,眼睛不好,就很少看书了。老人边揉眼睛边把书递给杨芳琳,指着书中《一颗桃核的喜剧》问杨芳琳:“字太小,眼睛受不了,看不到十行就模糊,往下就看不清了。姑娘,我有一个请求,这篇文章不长,你能不能把后边部分读给我听?没看到结尾,心老是欠欠的,不得劲。” 杨芳琳捧着书,显得为难,没有立刻答应。茶馆里虽没几个人,也是稀稀拉拉坐着好几个茶客。有三个还围坐在一起,一边喝茶,一边小声交流。杨芳琳说:“老人家,朗读会影响到其他人喝茶,招来大家的反感。这样吧,等没人喝茶时我再读给您听,好不好?” 杨芳琳的话刚出口,老人说:“姑娘,你不要担心,只要你愿意读给我听,我来跟他们说。读书学习,也是一种生活享受,影响不到他们喝茶,我想他们也不会反对。” 没等杨芳琳答应,老人就大声说:“老友们,这里有一篇我很喜欢的文章,我眼睛不行了,好多字都看不清楚,我想请姑娘读给我听,你们不介意吧?” 喝茶的老人们都说“不介意”。杨芳琳看了在场所有人一眼,按照老人的指点,从“首先让我从《往事与随想》中摘录三段话来说明这件事情”开始往下朗读。 杨芳琳的朗读开始有些不自然,声音也很小。慢慢地,她就沉浸到巴金先生的文字中了。心无旁骛,表情变得自然,音量提高,阅读也充满了激情。 “没有办法,今天我们还必须大反封建。” 最后一句朗读结束,杨芳琳竟然意犹未尽,情绪久久不能平静。茶馆里爆出了热烈的掌声,杨芳琳更是激动得热泪盈眶。杨芳琳对石永海说:“那是我第一次那么大声读书,给一群老人读书,读完后我就哭了。茶馆里每个人都鼓掌了,包括我姑。” 经常来红茶坊喝茶的几个老人,找杨芳琳的姑姑商量,他们愿意出钱,在每天下午的喝茶时间,请杨芳琳给他们读一段书,帮他们找回年轻时读书的感觉。姑姑征求了杨芳琳的意见,答应了这些老人的请求。杨芳琳说:“自从加了读书节目,到红茶坊喝茶的老人越来越多,红茶坊的生意也越来越红火了。” …… (阅读全文,请见《民族文学》汉文版2023年第11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