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32℃到10℃，秋天格外偏爱北方，途经哈尔滨停留将近10个小时，刚好是晴天，流云碧空，阳光微辣，每一刻都在悄悄变化，想象着金秋的样子，对于大草原的向往，已经有点迫不及待。也许在昨日，也许是明天，中国的最北边儿，到处都是秋水长天丰满的颜色，等着一身风尘的人走进这磅礴画卷中。忐忑不安了一路，很庆幸，所到之处比我想象中要顺利简单得多，直到我站在海拉尔的天空下，大草原豪迈的辽阔浑然天成，仰起头眺望远方，临近中午，呼伦贝尔九月的风过于奔放，将人拥抱得睁不开眼。

几乎看不到什么高层建筑的呼伦贝尔，有几分老家似曾相识的亲切感。印象中秋风都是温婉轻柔的，但是这里的风冷得能穿透身体，明明是艳阳天，却干涩刺骨一点都不拐弯抹角，就像要把身体的水分全部带走。在开着暖气的酒店里，能清楚地听到呼啸而来拍打着房屋的风声。走在大街上，毛衣和外套裹紧身体，身材瘦小的估计能被风推着走，一开口就能吃进去一把冷风，聊天废话也不自觉地减少。如果一天到晚刮风是这里的特色，那接受大自然朝风暮雨四时变幻，对于我等过客是最基本的入乡随俗。

远方分为两种，一种是脚下的，一种是心里的。脚下是用来经历的，心里是用来治愈的。走出去，才知道山河的浩瀚，经过别处的繁华或平凡，每个拼命活着的人生都是一面镜子，每一天，都是自我修复的过程。

一辆车，一行四人，司机兼向导带着我们穿梭于八万多平方公里的大草原中。第一天醒来，天公不作美阴雨稀疏，车窗外以“曲”闻名千回百转的莫日格勒河形影相随，据说此河抻直后总长超过黄河10倍，作家老舍曾称之为“天下第一曲水”，乍一看河面很狭窄平平无奇，在沉郁的天气里更是归于静寂也无人驻足。对于守护草原城市的河流和当地居民来说，一代又一代的牧民在河水的滋养下长大，早已血脉相连，路过的人怎么认为一点不重要。一马平川的草原，如同失了灵气蔫蔫的，看得见的车辆和行人屈指可数，偶尔能瞄到远处牧养的马匹和牛羊，凄风苦雨的入侵下，我们宁愿躲在车里走马观花。

在到达一个休息驿站时，空中的小雨忽然变成了雪花，大家欢呼着毫不犹豫下车，到驿站的长廊里迎接呼伦贝尔的第一场雪。仰望着轻落的一抹白，伸出双手，雪花顷刻间在手心融化。此刻，不需要语言，管它是秋是冬，这猝不及防的惊喜，足以让每个人允许身体承受短暂的瑟瑟发抖。可见，寒冷的借口，是因为诱惑的成本还不够让人动心。瞧，一片轻飘飘的雪花，就让我们乱了方寸。内心喜欢，才是每个人一往无前的信念。

前后还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发丝未白，初雪就完成了使命，走得悄无声息，不打一声招呼，就像我们也不知道它怎么来的，只有湿润的大地，还残存着方才浪漫的余温。也许，这也算不得一场瑞雪。纵然是昙花一现的喜悦，却让有一些小失落的途中多了些留恋，也是可遇不可求的运气。浅薄的我曾以为黑龙江是最冷的，实则不然，数据记录到中国气温最低的一个地区就是在呼伦贝尔的根河，最低温达零下58度。有别于雪乡的雪黏沾舌，呼伦贝尔的雪就不会发黏。只是，与大草原的缘分，不知道还有没有后会有期。

上天似乎能感应到内心的祈求，临近中午隐隐约约能看见云层中透出来的光芒。司机说，我们走的是呼伦贝尔环形路线，不走回头路，起点即是终点。午后时分，行驶在浩瀚的大草原中，前方天空慢慢有了壮阔的湛蓝，忧伤的大地好像一下有了生机，草木都跟着活色生香，漫山遍野的秋色进入视线，万里江山，如此多娇。蓝天当真是大自然的仙子，湖光山色入画卷的点睛之笔，万物都是它的标配，若失了这份纯净，天地之间该有多么遗憾。

抵达额尔古纳湿地，已经是下午三四点。所幸，暖阳在身，蓝天白云极为善解人意。山坡不高，拾级而上，不费体力便能登顶观景。观景台地方并不大，游客不多。作为亚洲第一湿地，几个打卡点显得有些随性，旁边一处蜿蜒的木板阶梯自上而下通向河流深处，峰回路转处倒吸引了不少人，明黄、青绿、暗红的叶子，交错互映斜阳满径，站在这里，能感受到秋天满满的诚意。而我更喜欢坐在一个不错的地方静静地眺望远方放空自己，不必介怀会错过什么，反正怎么都会有遗憾的。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人喜欢站在高处，万象众生都在脚下，似乎就能感应到大自然的豁达，四周涌动的洒脱情绪可以稀释现实中的鸡毛蒜皮，即便是短暂的，心境也因而有所不同。

旅行，注定了不可能所到之处皆是完美，那些不太理想的地方，或是已过佳期的景色，小失望的叠加，心情便会受到感染，也因此，我们需要路途中一个个愉悦的瞬间来平衡，这就是修心，我们不能仅记住苦难而忽略了美好的存在，行走的意义是自己寻找的，不是原本就有的。草原上随处可见捆成一团的牧草甸，司机说一捆有五百斤，不便宜的。马匹牛羊忙着撒欢儿吃草，牧场里活泼的梅花鹿、驴子、山羊和谐共处，它们要比那些家养的牲畜幸福许多，至少成长是自由的。听闻草原上的动物很少生病，是源于草原上有黄芪、芍药等野生中药材草本的缘故，广袤的草原是它们的家，而我们只是陌路人。天造万物各有归宿，因缘果真奇妙。

没下雨的几天里，坐着小火车看了一个多小时素净的山林，体验了一把极速滑草，第一次骑马奉献给了大草原。迎着朝阳走上木栈道，在漫山遍野都是白桦林的龙山公园，深山中光影斑驳，美色当前，定格了许多秋天的模样，满足来得很意外。在一处小小的林子里，一棵粗壮的树干缝隙挂了一片落叶，画面极美，忍不住写一封远方的情书，寄存在九月的最后一页，等着命中注定的翻开。

千里迢迢带着单反相机的我，从南边儿到北边儿，就是想看看中国秋天最美的样子。当我抱着相机站在黑山头的高处时，拿着相机的双手冷得颤抖，风有多大，日落就有多美。不早不晚，站在山顶的时候，正是夕阳西下欲去还留，目光所及之处霞光璀璨，全世界都在眼里闪闪发光，渺小的我们犹如坠落仙境，神州大地光芒万丈，任凭凛冽的寒风蹂躏身体，那些尘世的烦恼在此时不值一提，形容词都是多余的。

需要多少的幸运才能目睹到这旷世之姿倾城之艳，前后不过十来分钟的绚烂，成全了此次旅途中的所有期待。我来了，恰好遇见锦绣人间，就是岁月最大的眷顾。尽管跋涉还是选择努力往前走，就是要看看不同的人生，然后想想自己的去向，内心足够笃定，自然不那么在意每一个别人的活法。寻找自我存在的意义，不是一定要随波逐流，或愤世嫉俗，而是在这俗世中历经波折，依然相信世间美好，愿意把心交出去。就像这黑山头镇的落日，明明要隐入黑夜，却赋予了所有看见它的人以希望。但愿多年之后，我也可以像天边的落日一样，活成自己的一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