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曾祖母来,有一种莫名的伤感,便像潮水般漾上心田的沙滩,吻着往事,和心田在作时空的交合、碰撞,让我想起她老人家的苦难、慈爱,还有更多的蓦然回首来。 在曾祖母的曾字辈后代中,我是唯一记得她老人家的人。因为在曾祖母七十二年生命的阳光里,许多曾字辈的后代还没出生,仅我和妹妹和她有阳光下对视的缘分,我当时五岁,妹妹三岁,所以我才这么说。 五岁的人,留在记忆里的印象,有如雾里看花、水中望月。这印象,是树丫初绽的春芽,是岁月年轮上注上的第一轮永恒。 印象中,记得的第一件事情,是关于鸡蛋的事。 每当听到老母鸡“咯咯咯”地叫声,我就会迎着鸡叫声跑过去。慈祥的曾祖母早已拿着老母鸡下的鸡蛋在等我。鸡蛋被她用筷子顶破了个小口儿。我接过鸡蛋时,蛋壳上还有余温。随即,我仰起脖子,小嘴对准鸡蛋上的口子,吮吸着,一口气,把蛋清吮得干干净净。蛋清甜丝丝的爽口,至今记忆犹新。她则高兴而满意地望着我。 当时的大家庭,同处一排茅草房下的孩提有七、八个,共同渡着七十年初的艰苦岁月。曾祖母这是在偏爱我。可在当时,年迈的她,高挑而瘦弱的身子却更需要滋补! 印象中,记得的第二件事情,是关于夏天的事情。 那时,一大家子,十几口子,共同吃住在五间茅草房里。茅草房低矮、阴暗。夏天闷热的时候,曾祖母常常抱着个干净的铁块在胸口。 那是因为当时寻常百姓家,是没有电器的。蒲扇也只能在未睡时扇扇。怀揣个铁块,却可以透心凉地颐然入睡。 印象中,记得的第三件事情,是关于走路的事情。 在邻村的王庄村,住着曾祖母的大女儿,我的姑奶奶。曾祖母会带着我到姑奶奶家去。途中,要经过两个村中间的一道闸。闸板因水落差的原因,在“哗哔”地渗着水。水声逗引着我。我凑到护栏边上探着头,好奇地打量着深深的闸涧。这时,曾祖母会赶紧把我拉了开去。 往事如烟,浮生若梦。对曾祖母的印象,记得的,仅此而已。 我的父母,当时忙于生产队里干活苦工分,起早贪黑,匆匆忙忙,根本没时间照顾我和妹妹。是曾祖母把我带到了五岁。 曾祖母走后,听我的父母曾说:他们到生产队上工干活时,常把我和妹姝锁在屋里。因此,在那段幼年的人生中,也就失去了欢乐,失去了自由。 对于曾祖母更多的情况,是在我长大后,从一些年长人的口中慢慢了解到的。 由于当年苏北老家水患不断,遭遇了上咸潮的灾难,颗粒无收。我的曾祖父便携全家逃荒要饭。也是在这逃难中,曾祖父病死于响水县的一个庙里。撇下了可怜的曾祖母,独自面对着一双未成年的儿女。在居无定所,食不裹腹的情况下,曾祖母改了嫁。解放后又独自一人,跟着她的儿子,即我的爷爷,回到了大潮河边的老家。这才过上了十几年安居乐业的生活。有时悠闲地抽着旱烟,面对着儿孙满堂,她想得很多,也想得很远。 在她七十二年的人生历程中,有大半辈子是从旧社会的苦难中熬过来的,有阳光,也有风雨。 她既平凡,又普通。说她平凡,是她平凡得一生中连一个正正规规的名字都没有;说她普通,她只是本乡东腰村的一个农家女,嫁到了刘氏的门上,依归是农活、家务缠身;在劳作中,渐渐消磨去她娇美的容颜。 有时,徜徉在老家河堤、海坝,看着坚固高大的堤坝,就忍不住地诅咒解放前那段上咸潮的往事,诅咒着苏北那时防潮设施落后不堪!以至害得无数个家庭颠沛流离,乞讨为生。 慈祥的曾祖母,早已悄然地成为历史长河中的一朵浪花,远去,远去,再远去,在追赶着天边绚丽的彩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