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走的时候,老家的屋里还有母亲。冬去春来,炊烟升腾,一样有浓浓的期盼。 有一天,母亲也走了,陪伴老屋的只剩下门前一棵树,连屋后那些生生不息的竹子,也悄然无影了。我想象中,树,会绿了又黄,黄了又绿,而历经沧桑的老屋,只能是孤独、凄苦、木然的样子。因为原来的那个老家,已经不复存在了。 我怀念老家!我怀念老屋!如今,我蜗居在距离老屋几十公里的城市,每当站到与四邻隔绝的住宅阳台,看着飞过的鸟,就想着,那些鸟儿啊! 是否可以把我如绸似绢的心语带去老家的老屋? 二十多年过去了,物异人非,而老家的老屋,那棵树和竹子,所有的一切,还历历在目,那是无法抹去记忆。那些在梦中常常耽心消失的景物,一旦重又真真切切地展现在我的眼前,就会生出一种悲喜交集的复杂的心绪。 老屋在里下河的一个小镇。说是老屋只才三十来年,之前的老屋在镇的后边,那是解放前祖父以一辈子的血汗钱购来的旧宅,门前有个厕所。立约前,说好总价含厕所在内。未曾想,之后的契约上却写成了厕所在外,不识字的祖父被人玩弄了,让他悔恨了一辈子。慈祥的祖父与孙儿们唯一严肃的话题:人不可以没有文化。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老宅拆迁,父母亲把房子建到了镇边。远离了喧嚣,反多了一份静谧与和谐。父亲把它看成是他这一代人创家立业的标志。从建房设计,到庭院的安排,每一个细节无不浸润着他的心血。门前有树,屋后有竹,这大概就是他经常挂在嘴边的“有树才能荫及他人,做人应学竹林七贤”的理念和情感所致吧! 只要是回到老屋, 见不着父亲就能料到肯定是在那些树和竹子旁边。父亲退休后,多数的时光是在与它们耳鬓厮磨,与树和竹的浓情自然深厚。他看着树和竹子招来了鸟,看着孩子们在树下争抢那些果子、葡萄,看着我们子女过年过节聚拢在老屋,总是不由地抬头看那棵枝桠清晰的树,或者是那茂盛的竹子,是那样的深情,那样的目光如注,久久不离。 一棵树上的枝桠分了出去,在每年的春节又收拢在老屋,父母亲高兴得像过年。六七家子,拖儿带女一下子老屋多了二十多口人,忙吃忙喝不算,光是晚上住宿打个地铺就要好多处,老屋铺天盖地被塞得满满的,最后父亲母亲只有把他俩安排在小厨房锅灶旁。 一天忙下来,听着老屋传出一阵阵的欢声笑语,老人的心就醉了,在微醺中慢慢地开始鼾声如雷……而老屋这边依然是久久不愿入睡,大家谈着笑着,闻着身下稻草铺的幽香,享受暖和和的老屋,度过一个个的无眠之夜。 有时候,子女们忙,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回到老屋了,又是那风动的树,摇曳的竹影,向两位老人发出了信息,提醒他们该进城了。于是俩人就收起老屋檐下的菜干,摘下树上的果子,挖出屋前屋后鲜嫩的蔬菜,搭上班车到城里各家各户“串联”了。 然而,每一次的串联都是短暂的,一两天的时间。那样的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回,无论子女们如何再三地要求,希望他们在城里多呆些日子,他们总是笑着说:“你们一个个的都看到了就行了。”其实不说大家心里也很明白,他们的心里放不下老屋,老屋前后的绿色在缠绕着老人的情感,老屋,才是他们心灵中唯一的驿站。 如今,老屋早已易主。父亲去了,母亲她固执地要孤单一人在那里坚守,说是一定要等父亲过了三年,我怕她到时间不肯离开,硬是让她忍痛割爱,才搬进城和子女团聚。 岁月在流逝,每一次回到故里总有些不舍。 老屋周围,树下,小小的竹林,处处有我往日的印迹,有我美好而温暖的回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