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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愁浓似酒

时间:2018-04-08来源:悦读文网 作者: 张粟山 点击:

风雨未至,清明已到。在这样一个草木萌发、春色秀美的季节里,最是令人心醉。

又到清明,屈指算来,母亲离世已经四十年了。自从十五岁与母亲诀别,似乎漫长但又显得十分短暂的四十年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如今,我已是年届五旬的壮汉,奔波在人生路上。每当忆及母亲的养育之恩,就会感到丢魂落魄一般,泪水如雨滴落。

清明之前,归乡扫墓,再次回到白池村,兄弟姐妹在二哥家团聚。又踏上了故乡的土地,又回到了故乡的怀抱,又见到了青油油的麦田!东风拂面,桃杏花开,万木萌芽草色新,春天回到了白池村,浪迹四方的游子回来了!

故居早已倒塌,只剩下一堵旧墙,看上去就像耶路撒冷的那堵哭墙一样矗在那里。墙后仍生长着几棵东倒西歪的榆树,一根树枝探过墙来,枝头挂满了嫩绿的榆钱。老榆树,你还记得我吧?

满院子的青菜青莹莹,青翠欲滴,惹人喜爱。这是二哥种的菜。在二哥家堂屋的地上,放着一堆新割下的菠菜。

门前有一棵香椿树,枝头刚刚萌生嫩芽,凑上去闻一闻,我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香。再等几天,就可以采摘下来,吃到香甜可口的香椿芽炒鸡蛋,那可是春天的一道美食哟!

大姐和三姐陆续来到二哥家,颖华开着电动三轮车陪同自己母亲来,三姐坐着高峰驾驶的汽车来。三姐前几年患了一场大病,如今病愈仍体弱,四肢麻痹,行动不便。大家让她留在家中休息,颖华也在家里同舅妈一起准备午饭。

高峰和玉猛开着两辆汽车,从村街上穿过,我们一起去滹沱河南大堤畔扫墓。父母的墓地上只剩下一棵洋槐,枯干的树枝在风中摇曳,瑟瑟作响。大姐在父母墓前摆上祭品,蹲在墓碑前焚纸。祭奠,也许这才是最好的怀念方式,借此慰藉心中四十年的亡母之痛。我们兄弟拿起铁锹挖土,将黄土添加到坟头上,再放上几张黄纸,以此招魂,魂兮归来。

逝者已矣,父母在故乡深厚的黄土中安息。

两辆汽车按原路返回村庄。汽车横穿村外的环城路,从村西新建的县城开发区管委会大楼的门前经过,穿过大片的工厂区,十几分钟后便回到了白池村。

隔着车窗,只能望见几小块稀松分布的麦田,正是麦苗返青的时候,麦苗翠绿悦目,只可惜麦田太少了,再也见不到昔日直通到天际线的广阔麦田了。朴素的乡村迷失于现代化的迷雾中,通向未来的道路迷失了方向,在工业化、信息化、城市化的浪潮中不知所措,只能被时代的风潮裹挟着,彳亍前行。白池村曾经有四千亩良田,大部分都在村西,春夏的麦田,金秋的玉米地,还有果园、菜园和瓜园,以及乡间道路两侧婀娜多姿的杨柳,组成一幅浓郁的田园诗画卷。自从村西建设开发区之后,十余座工厂迅速替代了千亩良田,麦田消失了,庄稼消失了,果园、菜园和瓜园更是难觅踪影,田园诗的风景隐退于对往昔岁月的珍贵记忆。可以看到一小片一小片的果树,密密麻麻拥挤在一起,这样的栽种和生长显然不符合逻辑。二哥说,都是等着征地,果树比庄稼给的赔偿金多。大多数村民都不愿卖地,但卖了地可以得到一大笔钱,能够解决眼前的许多困难。只是以后没有地可种,吃粮食只能拿钱去买。这件事情把乡亲们置于一个两难困境,不知如何是好。

开发区的工厂大部分都已倒闭,撤资,人去楼空,只剩下一位保安看护着工厂的大门。公墓南侧有一家汽车轮胎钢丝厂,占地大约二百亩,在开发区北侧,应当是在这里投资最大的厂家,去年还在生产,今年就停产了。据说,投资建厂的目的并不在于盈利,而是为了骗取银行的巨额贷款。此中奥妙,一般人搞不明白。老板跑了,留下一个废弃的工厂,当然还有不知哪家银行的不良贷款。许多村民在工厂打工,几个月的欠薪也别想讨回来了。更可惜的是,二百亩良田闲置起来,恐怕一时半会儿工厂也拆不掉,土地就不能种庄稼,白白浪费耕地,岂不可惜!

新建开发区当初急于招商引资,投资者难免良莠不齐,不法投机者趁机混入,假投资之名,行诈骗勾当,政府受损,殃及村民。另一方面,审查不严,督查不力,致使污染严重的企业随意进驻,诸如炼钢厂、玻璃器皿厂、印染厂之类重污染行业,规模较小,环保滞后,治污缺乏,工厂开工后,大量排放污水和废气,严重污染生态环境。正所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白池村紧靠着开发区,成了直接的受害者。乡亲们没有从工业化中受益,却是受害不浅,苦不堪言。

在村庄西北隅,矗立着三座高层住宅楼,据说是饶阳县西邻的安平县房地产商投资兴建的,从京九铁路饶阳站的月台上就能望见它。村中卖了地的人家,用征地款买了楼,高高兴兴搬进了高楼大厦。也有的人家给儿子买了一套,有了楼房,好找媳妇。

楼是高楼,但毕竟是地处县城之外,现在说媳妇提亲,女方都要求让男方家必须在县城里买房,有房有车已成为相亲的前提条件。对于年收入一二万元的农村家庭来讲,四五十万的购房款是一笔大账目。再加上订婚的彩礼和办婚宴的开销,儿子的婚事成为农村家庭的沉重负担,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传言村中有一位闲人进行了摸排统计,据他说,现在村中有四十多名年过三十岁还打光棍的小伙子。

在饶阳火车站对面的围墙上,有一条房地产公司的销售广告特别醒目:

白天回村下地干活,晚上回城上楼生活。

家里养儿子的,不买房不行,水涨船高,县城的房价就在许多人还在犹豫观望的时候迅速上涨,从两年前的每平米两千多元,涨到了五六千元。有需求就有市场,房价涨到多高也有人买。房价翻了两番,收入还停留在两年前的水平,如何吃得消!说到买房的事,许多人唯有唏嘘摇头。

外甥女二红几年前在县城买了一套房,顶楼,价格两千元,庆幸在房价上涨前买了。那时她的大儿子才十来岁,亲戚们都劝她先别着急买,但她还是有眼光,买对了。若是等到眼下的房价,哪里还买得起呀!

我每年回故乡只待二三天,匆匆地来,又匆匆地去,走马观花,道听途说,但对于家乡的生活变化还是能够做出准确的判断。毕竟是经历了四十年的改革开放,村民的生活发生了质的飞跃,粮食连年丰产,经济收入不断增加,又有新农合医保政策,人人衣食无忧,家家住上了新房,正在接近小康的目标。但生活的道路不会是平坦的,新的问题也会层出不穷,甚至让白池村陷入发展的困境。譬如村中没有集体经济,缺少公益事业,大病看不起,养老没保障。这些现实难题困扰着乡亲们,这恐怕不只是白池村面临的发展困境,也是当前中国农村面对的共同难题。

发展才是硬道理。所有问题都是发展道路上遇到的阻力,也只有在发展经济的过程中予以解决。没有村庄集体经济,没有生产合作社,没有联合经营,仍是一家一户的个体经济,必然缺少防范经济风险的能力。另一方面,没有规模经营,就不可能获得较大的经济效益。耕地在逐渐减少,有的人家已经没有一分地了,乡亲们一般都不种庄稼了,改为栽种经济作物,或者是果蔬,收入可观。有的人家建起了果蔬温室大棚,一年四季忙碌不停,栽种反季节瓜果蔬菜,经济收入大大增加。白池村建设果蔬大棚的较少,大姐家所在的崔村一带,遍地都是大棚,尤其是以种植洋种葡萄为多,卖的价格较高。外甥颖超独自管理着三个大棚,每天忙得不可开交,还要雇用几个小工打理。

白池的乡亲们主要是在县城打工挣钱。男人们在建筑工地做活,女人们都去村西的玻璃瓶厂里打零工。一般来说,都是靠体力挣钱,身体健康状况不佳的时候,就只能停工了。人们对于打工的收入还是很满意的,挣点儿钱就比种庄稼的收入高。粮食卖不上钱,用打工挣的钱买粮食吃,倒是很划算。

汽车驶进了村庄。村街已经由砖块码成的路变成了水泥路,平坦而干净。从前的土路仍给我留下了深刻的记忆,每当遇到下雨的时候,坑洼积水,泥泞难行。三五年前才铺上的砖路,去年又换成了水泥路,顿使村貌换新颜。

我在车上打探修路的经费来源,是不是村民集资,还是村委会出钱?

二哥说,村里哪有钱?是用县里的扶贫专款。

好啊,白池村也成了国家精准扶贫的受益者!

脱贫奔小康,人人喜洋洋。

我何妨设想一下:村街修好了,如果在街边栽种一些花草树木,安装路灯,空闲地方再摆上几个凉亭座椅,将来可以开发乡村旅游,增加村民收入,村街村貌也会变得更美,真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午前回到了二哥家。二嫂已准备好一大搪瓷盆的肉馅,颖华在另一只盆里和好了面团。十几个人分成两拨,围着里外屋的两张饭桌包饺子。

二哥家的两位儿媳妇也赶来帮忙做饭。大儿媳在村西的工厂里打工,小儿媳在牛村乡卫生院当护士,她俩吃过饭还要去上班。

三姐从滹沱河套滩地采摘了一包乐乐菜,掺进肉馅里,增加了辣味,味如芥末油,饺子蘸醋,吃下去滋味可口。孩子们边吃边喊:“太辣了!”辣得他们额头上冒出了汗珠,可饺子确实太香了,个个吸溜着嘴,仍是吃个不停,吃得饱,吃得解馋过瘾。

我吃下去一大海碗饺子,伴之以半小碗的蒜泡醋。

二哥的大儿子占群不在家,今天去给快递公司当装卸工,中午不休息,晚上才回来。他这几年一直在广西打工,挣了一些钱,盖上了新房子。二儿子占巍在家,他帮助父母接待亲戚们,屋里屋外忙活。

中午吃饭的时候,占巍的儿子张瑞不进屋,怯生生地端着一碗饺子,坐上院子里停放的电动车座椅,闷头闷脑吃饭。吃完饭就不见人了。他正在读初三,平时在学校住宿,今天是周六,所以在家中。占群的孩子高中毕业后,去年到邢台上学去了。

二嫂做饭的原则是,宁肯剩下,也不能不够吃。

饺子包的太多了,煮熟的就剩下了半个搪瓷盆,还有两盘子没有下锅煮,足够五六个人吃饱。

二哥七十二岁,头发苍白,体力渐弱,呈现衰老之态。尽管是干不了重活了,但身在农村,没有养老金,活到老干到老,每天还是干一些力所能及的活计。在自家的院子里,二哥栽种了许多品类的蔬菜,菜畦覆盖着塑料薄膜,青翠的菜苗清晰可见,再浇上几遍水,用不了几天工夫,菜就长高了。一部分自家食用,大部分送到县城集市出售,换取几个零花钱。

二哥从县城买来一大包五香果仁,吃起来清脆香甜,这正是我最爱吃的家乡美食。

二嫂数月前不慎摔了一跤,右手臂骨折,至今仍没有消肿,她就用左手忙碌做家务。

午后,我走进潭子家,跟他们两口子坐在他家整洁的客厅里漫谈。潭子近来腿疼,血压高,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去建筑工地打工。他家大儿子在北京工作,小儿子在广州读博,两个孩子不在身边,也不敢给他们添麻烦,怕他们分心,影响学习和工作,只能自己照顾自己。

谈到当前的农村形势和政策的时候,潭子大声说好。他对我提出了一个要求,让我有空儿写一写家乡的新变化,在报纸上给宣传赞美一下咱们白池村。潭子五十八岁,说到农村养老的事儿,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忧虑的神色。当我们的话题转到少年往事的时候,潭子立刻焕发出满脸的喜悦,挥霍谈论,兴奋不已,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我们共同度过的美好时光。

时间不早了,我下午还要回城,只能起身离去。潭子不舍,夫妻俩跟随我来到二哥家送行。

三姐回家了,高峰要回去给麦子浇水,没有等我回来。

潭子见到颖华,感慨不已。他笑着说:“你那时才这么一点点儿。”伸出手比划一下,手比饭桌还低。

颖华童年时经常住在姥姥家,我家的左邻右舍都认识她。转眼四十年,如今她已四十七岁,是两个孩子的妈妈。大女儿大学毕业后在石家庄工作,小女儿在县城读高中。她曾担任多年的乡村代课教师,后来辞去这份差事,回家务农,操持家务。

岁月不饶人。小的长大了,大的变老了,老的都没了。

我要去赶火车,大姐也要回家去。颖华开着电动三轮车,我和大姐坐上去,一同去村旁的火车站。大姐尽管已经年近七旬,手脚麻利地登上三轮车,比我的动作还快。穿过村东的铁道涵洞便是火车站,我跳下车,跟大姐告别,她和女儿奔向崔村的方向。我凝望着她们离去的背影,慢慢消失于县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我拎起行李包走进车站,手中感到沉甸甸的。大姐给我带来了一包花生米和腌辣椒,她知道我爱吃这两样东西。

说声再见,那就是意味着过一段时间还要见面。

日月轮回,春去秋来,年年归来又归去,回乡路漫漫。我在故乡和异乡之间奔波,在远离故乡的都市里酝酿乡愁,然后在某个季节里回到魂牵梦绕的故乡,让故乡的亲情消解心中浓郁的乡愁。

难道,归来又归去,少小离家老大回,我变成了一只多愁善感的燕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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