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打来电话说,一场台风裹挟着暴雨把我老家的一棵泡桐摧倒了。 我的故乡濒临黄海,经常有台风光顾。那棵泡桐与台风顽强地抗争了35年,着实不容易,但最后还是遭受厄运,没能挺住。 泡桐长在屋后东沟边,是我1984年建房竣工后就栽植下的。它长得快,不经意间就冒到屋檐高,又窜到屋脊高,最后长到五六丈高,顶天立地,形成一道亮丽的风景线。曾经有一次,身高1.78米的我试着合抱只抱到一半。树干笔直挺拔,树冠像一把巨伞遮天蔽日。春天开出硕大的花序,一串串浅紫色在蓝天白云下嫣然怒放。 这么高大粗壮的泡桐竟然被强台风吹倒了。我常住南京,接到电话立即联系当地的锯树人。大家都叫他的小名,他也自称小名权侯。权侯闻名遐迩,锯树业务范围大到方圆几十公里。我家以前请他锯过两次树。权侯有五、六十岁了,身高约1.7米,身材单薄骨感。也许正因为如此,他爬树敏捷得像猴子似的,蹬蹬蹬三下两下就攀上去了。他在树上行动身轻如燕,如履平地;我在树下抬头看得倒心惊胆颤。 2018年8月的那次台风实在太肆虐,把许多树都吹倒了。锯树人权侯起早带晚,忙得不可开交。为了避免争先恐后,他一是优先锯那些砸在房子上的树以化解风险,二是优先锯那些横在路上影响交通的树,你看还懂得根据情况分轻重缓急呢。我打电话催促了几次,他还是保证重点,应接不暇。有一天夜晚收工后,他还特地跑到我老家屋后看了一下,并告诉我说,那泡桐自东南方向朝西北方向倒下,万幸的是没有砸到房屋,只碰到几棵罗汉松。 我在焦虑中等待了一个多月,权侯还没有把给我锯树的事安排上工作日程。无奈之下,我想到有个朋友陈老板是开家具厂的。泡桐料宽大,分量轻,材质佳,他那里也许用得着。我就打电话告诉他,准备把泡桐树送给他。陈老板特地开汽车去实地察看了一下,回应说是可用之材,但是树太大,得动用汽油锯、铲车(装载机)、吊机(起重机)、卡车(载重汽车)等机械,而一时也不易组织齐全。 在焦急之中又过了半个月,趁着国庆假期我特地从当时的常住地南京赶回故乡南通,专为处理此事。权侯倒是不忙了,可是我已经许诺把树送给陈老板,不可反悔。而陈老板锯树需要使用的一整套机械仍没有备齐。权侯锯树一般是用木材抵算工资的。我想到一个办法与他商量,木材不给他,他给我锯树并运到陈老板的家具厂,我开工资给他(当然,最后工资还是陈老板付的)。他乐意接受了这个三赢的方案。 权侯说干就干,先用锯子把树枝锯掉,再把树干锯断。根据陈老板提供的做家具隔板的尺寸,树干有的锯成2米长,有的锯成1米长。权侯另请了一个身材魁梧的搭档。两人用肩膀抬起那每段足足有二、三百公斤的树干,喊着号子,一步一个脚印,稳稳地从小树林走到大路边。当时我忽然记起自己青年时代在农村劳动,有一次试着勉强跳起100公斤的一担麦子,使尽吃奶的力气也只能颤颤巍巍走三四步;一些身强力壮的一等劳力倒是能走得比较远;但是现在当地的年轻人不做重体力劳动也不能担重担了。看到权侯上了年纪、又是瘦骨嶙峋的人抬这么重的东西走了二、三十米,我不得不佩服。粗大的树段就这样一根一根抬到大路边。我因事离开了一会儿,不知道权侯和他的搭档又是怎么用人力把树段搬到车上去的。那车是一部电动三轮车,装着一千多公斤的重量顺利地运到了10多公里外的家具厂。 两个人、一把锯子、几根绳索、一根竹杆和一部电动三轮车就解决了陈老板需要动用汽油锯、铲车、吊机、卡车等机械设备才能完成的艰巨任务。当然,劳动工具是推动社会生产力发展的重要因素,必须努力生产和使用高、精、尖的劳动工具。但是,在一定条件限制下,还得积极发挥劳动者这个生产力基本因素的主观能动性,发扬艰苦奋斗的精神,才不至于束手无策、消极怠工、延误时机。 我深知,劳动人民中蕴藏着无穷的智慧和力量。我联想到,那些古代建造的雄伟壮观的亭、台、楼、阁、宫殿、庙宇等等,有的甚至坐落在高山峭壁上,那时候根本就没有现代化的机械设备可用,全凭能工巧匠匠心独运,巧夺天工,实在令人叹为观止。譬如,中国北京故宫、埃及胡夫金字塔、黎巴嫩的朱屁特神殿,气势恢宏,建造在几百年、几千年前,仅仅就说那些重达几百上千公斤的巨木,甚至几吨最重上千吨的巨石,我实在想象不到是怎样远距离运输,又怎样提升到几十米、百多米的高度。我想至少运用了杠杆原理、浮力定理和滚动摩擦减少阻力的机理等等丰富的物理和数学知识,真乃人间奇迹,惊为天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