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邦,文化和旅游部优秀专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天津非遗保护协会会长,研究馆员。发表长篇小说《红色浪漫》等七部,中短篇小说二百多部。三次获得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 涅 槃 ◆◇ 李治邦 一 张所得是市重点中学的音乐老师,曾经被评为全省十佳教师,是省内一个很有名气的二胡演奏家。他个子高,皮肤灰白色,清瘦文雅,有一点儿玉树临风的感觉。熟悉他的人都觉得他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他自己也说跟不上这个时代,因为他特别痴迷古典音乐,潜移默化中,他的精神就停留在古代了。但是他的课很受学生们欢迎,没有人打瞌睡。他上课也没有教案,就是随口讲,但讲出来的都是精彩的乐章。很多次,他讲课都带着二胡,高兴了就给学生们演奏一段,一边演奏一边讲,讲得绘声绘色。后来校长听了他的课,在教师大会上表扬了他,说他是中华传统文化的传播者。 已入伏,天热得像是扣了一鼎铁锅,憋闷得喘不过气。 学校放暑假了,张所得想彻底地放松一下睡一个懒觉,一直睡到自然醒。晚上,洗了一个热水澡,播放着古琴《十面埋伏》,以前就这么入睡,音乐会在他的梦乡悄然而至。可今晚他翻来覆去睡不着,采用什么办法都不行,比如数羊之类的。他以前也偶然失眠,但过了午夜就睡着了,可今晚播放出来的音乐那么陌生。张所得有些恐怖,他从床上下来,在屋子里来回走着。他不明白为什么睡不着。他脑子里都是伤心的事情,父亲走得早,母亲一个人把他和哥哥拉扯大。多半年前,母亲患了胰腺癌,这种病就是癌王,得了只剩半年的活头。他看着母亲痛苦地离去。母亲走时对他哥哥说,我走了,照顾你弟弟就是你的责任,你要管不好他,我在阎王殿里等你。那语气冷冰冰的,张所得听罢浑身都在哆嗦。哥哥是一家医院心理科著名的主任大夫,每天挂号的都排不上队。哥哥握着母亲一只手,张所得握着母亲另一只手。母亲在疼痛中闭上眼,嘴唇之间泄出一股寒气。张所得今晚想的都是母亲,他对父亲的印象很模糊,只记得戴着一副高度近视镜,面色冷峻。母亲很偏心,她很宠张所得,当他还是一个孩子。哥哥曾经提醒过母亲,你这样会害了他。张所得想完了母亲,开始想前妻。他们离婚,是在母亲去世后,其实前妻就是在等他母亲闭眼。前妻带着五岁的儿子默默去了省城居住,房子留给了张所得。 与前妻离婚闹了一年多,前妻就是觉得不能跟这么一个现代古人过日子,过得没有丝毫的生气。前妻的父母都在省城,夫妻俩都是大学教授。因为前妻坚决反对,张所得在家不能拉二胡,不能放古典音乐。她戳着张所得的鼻梁子悻悻地说,你身上都是老古董的气味儿,我接受不了。张所得不理解,问道,咱俩结婚的时候我就这样,怎么现在就不行了呢?前妻说,以前就烦,那时候碍着情面,现在有了默默,我忍受不住了。分手很残酷,前妻拿走了她所有的衣服和东西。这个屋子一下就空了,只有一把二胡孤单地挂在墙上,没有了声息。不,还有一台电视机和一个音乐播放器。张所得说,怎么家里的东西都是你的,我的东西呢?前妻让张所得抱了抱默默,说,给你一个机会,每个月默默的生活费必须提前用微信发过来。告诉你,等我走了你就活不了了,想想你在家里能做什么?所有的事务都是我料理的,做饭洗衣服收拾屋子,交电费水费取暖费。你天生就是一个甩手大掌柜,天天好吃懒做。前妻走了半个月,张所得觉得自己是一个废物,什么也做不好。他想前妻,觉得就这么离婚了,太仓促。他应该为前妻改变什么,可一切已经晚了,前妻就这么头也不回地带着默默走了,没有任何留恋。他和前妻认识就在一场音乐会上,前妻坐在他的旁边,他给前妻讲解,那天是民族乐团的演奏会。讲到古琴《高山流水》时,他眼眶子湿润了,前妻像是受了感动。但是前妻直率地对他说,其实是我父亲非要给我票,要不我不会来,因为我不喜欢。那天晚上,音乐会结束以后,前妻突然对张所得说,我饿了,音乐厅前面有个馄饨铺,那的馄饨特别好吃。两个人就在那吃的馄饨,前妻吃馄饨的姿势很特别,一口一个,然后慢慢地吞咽着,说需要在口腔里好好享受。张所得也觉得馄饨的确很好吃,后来他知道主要是因为前妻在那。 月挂中天。 张所得重新躺在床上,从想母亲又神差鬼使地想起了前妻。前妻喜欢的是美食,中西餐通吃。每次张所得心情不好的时候,前妻就带他去享受。很多次都是悄悄跑到上海,或者广州,再后来甚至到法国。其实到了巴黎,张所得主要想去巴黎圣母院,他喜欢雨果。可是前妻就是为了吃一顿法国大餐,花钱的时候,张所得心都疼。前妻在那儿点的牛排,血淋淋的,前妻却吃得津津有味,还不断地给他讲述五分熟的好处,讲得眉飞色舞。那天吃法国大餐的地方距离卢浮宫很近,只隔了两条街。本想在卢浮宫呆一天的,就是因为吃这个法国大餐,只转了大半天。前妻说预定这个法国大餐很难,必须提前到。那天,前妻打扮得很漂亮,穿了一条黑色长裙。她逼着张所得穿了西服,还亲自给他打了领带。张所得觉得很别扭,自己像个木偶。他和前妻的对话就是两张皮,前妻说美食,张所得说中国古典音乐,谁都听不见对方的话。每次都是张所得认输,前妻太强势,如果张所得不听,晚上就拒绝和张所得做爱。张所得的母亲给过他一笔钱,对他说,我老了,我是享受不了了,你替我享受吧。所以,每次去出去吃美食,都是张所得结账。张所得带前妻去听音乐会,前妻都能睡着,张所得觉得很悲哀。 后半夜了,张所得依旧在床上翻来覆去。他越想越伤心,忽然哭了,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有一种发烫的感觉。他坐起来,觉得自己很反常,为什么会哭呢,是为母亲哭,还是为前妻带着默默走了哭?他想不明白,他跑到客厅的医药柜里拿出来舒乐安定,这还是哥哥给他的,说你实在睡不着就吃半粒,你别紧张,不要认为有什么副作用。张所得狠心吃了一片,没多久睁开眼时看到窗户发灰,已经有人在街上遛早。没有课上了,因为他所钟爱的音乐教室锁门了,那些爱徒们都回家了。他觉得头发晕,冲了一个冷水澡,自己热牛奶,从电冰箱里拿面包。过去这都是前妻做的,而且前妻煎的鸡蛋特别好吃,很嫩。他不知道做什么,在屋子里烦躁起来,站在阳台上无聊地看着街上的行人。他想拉二胡缓解自己的焦躁情绪,可是拉起来竟然觉得不好听。他放下二胡,想听古琴名曲《高山流水》,刚放了一段就关上。自己过去感兴趣的东西,现在他都没兴趣了,他有些紧张起来。 他有一篇论文需要发表,他坐在电脑前打不出一个字。他马上给哥哥打电话,哥哥的手机一直在响,但就是不接。哥哥说过,你给我打电话,我要是不接,那我就是在给患者看病。我不能一边接你电话,一边给患者看病,人家会说我什么?哥哥好容易接电话了,张所得觉得自己好像在浪头里看见了一艘船。他问哥哥,我是不是得了抑郁症?你总说我有抑郁症的某些情结。哥哥说,今天患者太多,下午也排满了。你必须得预约,三天后了。张所得很不满意,说,我是你弟弟。哥哥说,你是谁都不顶用,我不能为你破例。张所得突然很烦躁,说,妈妈临去世的时候是怎么叮嘱你的?哥哥说,正因为妈妈宠着你,才让你变得这么脆弱。哥哥这句话像是在他脑袋上敲了一锤子,确实这样,母亲从小就不让他受委屈。他在外边打了架,都是母亲冲上去跟人家争辩,即便是他不对,母亲也说得理直气壮。他跟哥哥有了矛盾,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都是母亲教训哥哥。好多次,哥哥都委屈得直哭,说,他是你儿子,我就不是吗?张所得跟前妻结婚以前,母亲就对前妻叮嘱,不要让我儿子受委屈,这是我对你的要求。后来,前妻很生气地说,有你母亲这么说话的吗?不让你受委屈,就是让我呗。张所得在前妻那受了委屈,从来不跟母亲讲,讲了,母亲就跟前妻闹,弄得前妻很是不高兴。哥哥后来对他说,你是个男人,你不能经不住事,这样对你的心理没有任何好处。你就像一个高级的瓷瓶子,不能磕碰,一碰就碎,那哪成。张所得觉得哥哥说的对,所以他就让着前妻。可他觉得前妻得寸进尺,他越让,前妻就越发强势,说你母亲可以宠着你,我不会。 二 天气热起来,蝉声很刺耳。 张所得不知道自己干什么,觉得屋子就像一个囚笼。他穿好衣服出去。还是哥哥给他买的一辆车,他无目的地在马路上开着车。车厢里有音乐声,平常他都是爱听的,毕竟他的本职是音乐教师。可是他现在听不下去,迅速关上。他想起哥哥曾经跟他说过,当一个人对之前有兴致的事情都没了兴致,说明这个人患了抑郁症。他曾经问哥哥,你是心理医生,你是不是觉得每个人都得了抑郁症?哥哥不说话。他们很少吵架,每次都是哥哥息事宁人。张所得看见街上的行人有说有笑,很羡慕,自己的心情越发糟糕。他想找个人说话,说什么都行。他突然想起了报社的田静静,离婚前,他们有过联系,她采访过自己。离婚后,两个人似乎朝着恋爱的方向发展,但又不明确。田静静长得不算好看,皮肤黑黝黝的,有点像印第安人。但性格还爽朗,见面总是微笑。他在车上给田静静打了一个电话,田静静纳闷地问,你找我干什么?张所得一时有些语塞,就说,中午吃饭吧。田静静说,那好,在报社对过的一家饭馆,咱俩去过的,西餐。但得过一个小时才去,现在去太早。一想还有一个小时的空当,张所得就心慌意乱。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而且毫无征兆。 他自己去了饭馆,守着硕大的落地玻璃窗,觉得自己像是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在天上飘着,没有去向。他看见报社对面的公园里有一个民乐队在演奏,隐约传出来的声音很不和谐。张所得在讲课的时候,总是让大家先练习和声,谁不准他立马就能感觉到,然后毫不客气地告诉对方,声音高了或者低了。他对学生说,和声是最美的,但一定要和谐,一定要唱准。他看着手机,他的微信好友很少,他不会随意加一个人。他知道自己错了,他希望得到别人的抚慰时,没有几个能张开嘴的朋友。在学校,同事们都说他太孤僻,也就是不合群。他不像哥哥那样,对谁都好,好像周围没有对自己有敌意的人。哥哥说过,搞心理的一定不能树敌,那样心里会被搅乱的。田静静走过来,坐在他对面问,你是不是有事?张所得说,我昨晚失眠了,想的都是伤心的事情。田静静抿嘴笑着说,你想我,想我就愉快了。两个人随便吃着,田静静说,报社现在很不景气,要消减人,可能有我。说着,坐在那流泪。她的情绪迅速蔓延到张所得身上,他不知道怎么安慰她,觉得眼泪也在喷涌。田静静有些感动,说,你还能为我掉泪。张所得问,那你能干什么?田静静说,我也不知道,好像我这辈子就是当记者的材料儿。我想起来,你哥哥是不是心理医生?张所得说,是。田静静凑近了张所得,轻声说,我们领导可能得了抑郁症,他又不好意思去看,那天随口跟我说了一句,我说认识你哥哥,很著名的心理医生。他冲我笑了笑,没再理我,但那个笑像是有什么涵义。张所得突然来了兴致,说,你们领导怎么会得抑郁症的呢?田静静说,压力太大,报社两百多口子,人吃马喂每年就得不到一个亿。现在广告也不好找,你没有看到过去登广告的地方现在都是空的吗?找银行贷款都很困难,我们那个楼都抵押了。张所得说,你说的是压力,我问他都有什么抑郁症的症状。田静静指了指头发,他头发几乎都掉光了,睡不着觉,没有任何食欲,这些话都是会上说的。张所得说,我去找我哥哥,你跟你们领导说。田静静做了一个祈祷的姿势,喃喃着,但愿不要裁我。田静静说起领导滔滔不绝,张所得说,你们领导为什么把这些话都说给你听?田静静说,就是因为我说了你,说了你的哥哥。张所得没有食欲,盘子里的牛扒几乎没有动。他把牛扒戳给了田静静,田静静也不客气,大口吃着,连说“好吃”,很久没有这么过瘾了。两个人走出西餐馆,中午的太阳懒洋洋的,照在身上,像是有灯在烤着。田静静的手挽住了张所得的手,张所得觉得软软的,像是棉花。 三天都睡不好,张所得每晚吃两片舒乐安定。白天在家无所事事,就跑到外边乱逛,最后到了报社对面那家公园,看那些人演奏民乐,个个兴致都很高,还有一个指挥在乱舞着。他几次想过去纠正他们,但都克制着。哥哥打来电话问,你预约了吗?张所得说,现在世上的新鲜事就是多,弟弟找哥哥看病还得预约。哥哥说,你别废话了,预约没有预约?张所得说没预约。哥哥说,你明天上午七点半前必须到,然后在预约机上点我的名字,千万别晚了,晚了就得等下午了。另外,你最近睡觉怎么样?张所得没好气地说,不好,吃两粒舒乐安定都睡不好。说着说着,张所得火了,说,我不去医院,去你家不就完了吗?哥哥大声地说,你不去医院怎么给你开药啊?张所得愕然地说,我还得吃药?哥哥说,废话,当然吃药了,你不吃药就治不好你的病。张所得说,我只是抑郁,也得吃药吗?不就是你给我开导开导吗?哥哥解释,得了抑郁症就是患者,懂吗?不吃药是不行的,这跟发烧感冒一样的。哥哥突然挂断了电话,张所得觉得自己这只风筝被风刮到很高的地方,前面都是云彩,看不清还有什么路可走。下午,他开车毫无目的地走,突然上了高速公路,他觉得在高速公路开车能缓解自己的情绪。他看见前面有个路牌子是一条河的名字,就下了高速公路,一直开到能看到那条缓缓流淌的河水那里。他把车停到河畔,走到河边,河水湍急,他脱下鞋,裸着两条腿站在河水里,任凭河水冲击。他觉得心情好受了一点儿。忽然又想起了母亲,母亲经常带着他到河边转悠散心,那天母亲掉泪了,说,没有我,只剩下你可怎么生活呀。张所得不知道怎么回答母亲的话,就是怔怔地看着母亲发呆。哥哥说得好,说他就是让母亲惯的,母亲就是他的依靠,他习惯了。母亲不在了,他就没有人再依靠了。前妻也这么说,我天天这么伺候你照顾你,我要是离开你,你就像一个吃奶的孩子突然断了奶。母亲和前妻的影子在脑子里转悠着,交织着。张所得离开河边,他本想再走几步让河水漫过自己。他慢慢地穿上鞋,觉得鞋里有水,浸泡着自己的脚。 一早,张所得开车去医院,哥哥叮嘱他一定要早点站在预约机跟前操作。路上的车特别多,好像大家都有急事要办。他忽然发现自己是一个多余的人,一放暑假就更加多余。昨晚没有睡好,吃了两片舒乐安定才觉得眼皮有些沉。他想起前妻,昨天他们通了一个电话,前妻气哼哼地说,听说你找了一个报社的女记者,丑八怪。张所得特别不高兴,对前妻说,我不愿揭穿你,你在省城有一个备胎,这个人还有一个孩子。前妻说,我承认,备胎快转正了,他起码是一个能让我愉快的人,或者说让我佩服的人。你说你除了拉二胡,还有什么值得女人喜欢的?你就是一个过去的少爷羔子,什么也不做,等着人来伺候。说完就挂断了电话。很快,又打回来急迫地说,把给儿子的生活费打过来,你已经晚了一个礼拜,你还是孩子的爸爸。 七点半前他赶到医院的大厅,见都是人头在涌动。他看见预约机前已经有人在排队了。到七点半,他取完了号,是第九个。他怨恨哥哥,觉得哥哥是故意的,弟弟找哥哥看病还这么循规蹈矩。他在座位上等着叫号,看见旁边一个姑娘在哭,好像***妈在安慰她。姑娘说,真不想活了,这么活着有什么意义。***妈也哭了,说,你别这么说,他离开你,不还有我在你身边吗?为什么想得那么窄。你不能为他活着,你还有你自己呀。张所得扭过脸,这边是一个小姑娘,也就十几岁,脸绷着。父亲不住地看表,叨叨着,怎么大夫看病这么慢,我一会儿还有事呢。小姑娘说,那我们就走,本来我就不愿意来。父亲悻悻地说,你天天关在屋子里看手机,已经养了两只猫了,还要养,死了一只猫,你哭得比死了我还伤心,还弄了一个墓碑。父亲不说话了,他发现自己的声音太大,引得很多人在朝他看。小姑娘埋着脑袋,抽泣着。父亲无可奈何地说,你就知道哭,我说什么你都哭。张所得觉得周围负面的情绪太大,他忍不住站起来,在狭长的走廊上走着。他觉得哥哥不容易,每天面对这么多有心事的人,跟他们和蔼地交谈,还耐心地开导。他听到导诊台喊他的名字,他真不希望这么叫他,好像他得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大病。 终于,他走进哥哥的诊室,看见一个高大的男人站起来,瓮声瓮气地对哥哥说,我就是想不通,我就是觉得日子过烦了,人家看什么都有颜色,我就是黑白两色。哥哥对那个高大的男人叮嘱着,你要按时吃药。哥哥指了指那个空座位,哥哥对旁边一个漂亮的女助理说了一句,给他测测。女助理扔给张所得一张表,上面写着测试的各种内容。哥哥说,别填得虚假,你怎么想的就怎么如实地填。那张表密密麻麻的,都是稀奇古怪和莫名其妙的测试题。他填完了递给哥哥,哥哥看了看,说,你已经是中度的抑郁症。张所得看见那女助理一直在摆弄手指甲,红艳艳的,像是鬼的手。哥哥说,怎么不好?张所得说,睡眠不好,吃不好,没有什么感兴趣的事情做。张所得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自己哪不好,他把积怨都倒了出来,像开了闸的洪水。哥哥做了一个手势说,差不多了。我给你开药,你不要看药单子上的副作用,你就只管吃。说着递过来一个单子,说,半个月你再来。张所得感觉哥哥要撵他走,就说,我跟你说的这些不好跟吃药有什么关系?我又没得病。哥哥说,你的抑郁症就是病,我说过的,这跟感冒发烧一样的。 …… 全文请阅读《长城》2023年第5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