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席地而坐,彼此相视,眼神坦诚,坚信笔端里的虚妄是真实的。对于身处县城的文学写作者,我向他们致敬,包括我自己。 ——题记 1 县城是弹丸之地,地方小,各行业的圈子也就显得小,低头不见抬头见,很多人都是这么相熟起来。有一次,在饭桌聚会时,有人向我介绍甲,说他是县城里著名的诗人。甲坐在我对面,对我点头,无声地笑了笑。他有着盖过耳朵的长发,鼻梁上架着方形眼镜。甲闷声喝酒夹菜,别人说话或问他话时,他都以“嗯”或者“不”简短回答,也不对别人的谈论发表自己的看法。我有心主动和他交流两句,他只是瞥了我一眼,就继续闷头抽烟发呆。 那一次饭桌聚会,众人临散场时,我要了一张甲的名片,表示出以后要向他学习的愿望,甲只是打着饱嗝对我说了一声“好”。我和他握手告别,甲握着我的手,喷着浓重的酒气说,我在县城里写了半辈子诗歌,我就是鲁迅笔下那个穿着长衫而又站着喝酒的人。 听到甲这几句话,我不由朝后倒退了一步,他不置可否地笑笑。大街刮着很大的风,甲遮过耳朵的长头发被风吹得张扬起来,看起来就像一个颓废的鸟巢。我看着他被众人招呼着,步履歪斜着钻进了一辆出租车。 后来我才听说,甲在县城的文学圈里,是一个比较有个性的人。甲的个性是被众人公认的。甲说话生硬,甚至言语伤人,为人处世不合群,在众人的认知里,因为甲是个诗人的缘故。 据说甲在年轻单身的时候,曾经给当年一位著名女影星写过情书。他以炙热的感情和浪漫的诗句表达了对那位著名女影星的爱慕之心。这件事不知道是谁先传了出来,在邻里坊间传播,闹得沸沸扬扬。 据说情书寄到了北京之后,这位女影星居然收到了,然后这封情书几经周折又转回到县城的公安局里。甲被民警叫去谈了话,问甲为什么要给女影星写信。甲在这封信里到底写了什么?女影星感到害怕还是愤怒,抑或女影星出于好意,委托当地政府转告婉拒了甲对她的追求。具体内幕除了甲和为数不多的几个民警,别人都不知道。一直到现在,甲对当年这件事避而不谈,众文友也没人当面问过他。最后这事就不了了之了。甲却因为这件事,在县城里声名大噪,几乎成了一个传奇人物。从此以后,甲在别人眼里,也就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诗人。 甲一直到三十多岁还没结婚。据说他没结婚的原因很复杂,主要原因是很多女人不能接受甲给女影星写情书,认为这是一个轻浮的男人,是个言行异端的疯子。也有人分析,甲之所以不结婚,是他一直在按照女影星的标准找女朋友。在一个小县城,像女影星这样的女人,不是说凤毛麟角,是根本就不可能找得到。 我曾见过甲因为和别的文友讨论诗歌吵得面红耳赤,甚至勃然大怒,相互指责上升到以污言进行人身攻击的地步。双方意见不同,见解不一,对彼此诗歌的流派和表达方式嗤之以鼻。 有一次,在文友的聚会上,尽管众人小心避让甲的个性,不知怎么的,因为文友一句对诗歌流派的个人理解,还是惹得甲愤然变色,起身拂袖走人。 甲说,不懂诗就别谈诗,不懂诗的人谈诗等于对诗歌的玷污。 甲坚持写诗很多年之后,终于结了婚娶了一个相貌普通的纺织工人。很多人见过他的妻子,不多言语,也不爱笑,除了上下班,唯一的爱好就是织毛衣和毛裤。很奇怪,这个女纺织工人是用什么征服了孤傲不群的诗人。 现在甲年过半百,头发花白且头顶发秃,变成了一个言语温顺、神情和蔼的老男人。他还在坚持写诗,他的诗里没了青春时期的狂野和澎湃,去除了热血沸腾和信誓旦旦的字词,更多是写一些具有教化意味的哲理诗,简短几行,近似口语,有禅悟意境,读完经得住几分咂摸。 甲过了五十岁以后,性情有变,愿意主动和文友们接触。我因介入写作起步较晚,人到中年,半路入行,之前对县城文学圈的人不熟悉,与甲也只是有过几次吃饭的交往,并没过多深交。对于甲的诗作,我谈不上喜欢,也无意质疑。他的诗发表在各级报刊上,数量不算多,发表之后,大多没有反响,他的名字在众多诗人之间,不惹注目,属于可有可无的那种。甲对我的写作,也没表达过鲜明的意见。我记得他曾对我说过,写作要秉持美德,即使写丑恶也要从审美的角度去写,写绝望也要写出亮色。我对他的见解表示赞同,只是因为知晓他的个性,与他谈话时,有些忌惮,赔着小心,不愿主动探讨过多的文学话题。 记得去年初夏的一个下午,天下着雨,甲忽然来找我。他打着一柄黑色雨伞,裤脚和鞋子已经湿透。他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默默地抽烟、喝茶,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闲话。临近下班时间,他忽然说,下雨天适合小酌,不如咱们去餐馆喝一杯。他说着伸手拍了拍身旁的背包,咧嘴笑着说,我带了一瓶老酒,口味不错。 那天傍晚,我和甲坐在了槐树路上的一家老菜馆里,甲点了四个菜,两荤两素,那瓶老酒倒在酒杯里,泛起陈年的酒花。一杯酒下肚,甲的眼神亮了起来,依稀看出诗人当年的神采,我从他“嘿嘿”的笑声听出了一些坚硬的东西,让我心底响起石子滚落的声音。 甲嘬了一下嘴巴,盯着我说,你想听听我当年的一些事吗?关于文学的。没待我回答,甲抬手抹了抹嘴巴,“嘿嘿”笑着说,我知道,很多人都好奇,我当年给女影星写情书那件事。 我跟着笑,你想说就说说吧。 甲笑着点头,他的脸涨红了,像个犯过错的孩子咂巴着嘴巴说,现在想来,那件事真是冒失了。其实我不是喜欢那个女影星,我只是喜欢看她演的电影,清纯得就像荷叶上的露珠儿。你想啊,人家女影星在北京,我是一个偏远小县城的普通男人,简直就是飞鸟和鱼的距离,遥不可及啊。可是身处当年那些青春燃烧的岁月,我却按捺不住冲动,用最炙热的语言给女影星写了一封情书,当然一直到现在,我对这事也不后悔,我因此年轻过啊。我一直认为那封情书是这辈子最好的诗,没有之一。我用诗句表达了我对她的爱慕和思念,我邀请她来这个县城,与我过男耕女织、相夫教子的生活,种豆南山下,带月荷锄归,多好。也许是我这个想法吓坏了女影星,她认为我是个不可理喻的疯子,于是她把我写的那封信交给了她的单位领导,领导就把这封信通过省市县逐级退了回来。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封情书最终退到了公安局里,他们警告我,以后不许再犯这样低级的错误。这件事被传出来之后,很多人都认为我是个神经病,是个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我对这些指责和嘲讽嗤之以鼻,追求爱情是我的权利,我认为我没错。甲说到这里,掂起筷子夹了一口菜,塞进嘴里嚼着,他腮帮上的肌肉随着咀嚼鼓起,依稀还能看出甲当年的放浪和张狂。 我问,然后呢? 甲说,没有然后啊,然后这事就不了了之了。他又拍着头顶说,岁月真是一把猪饲料啊,当年那个玉树临风的小伙,变成现在这个肥头大耳的油腻老男人。 甲这么自嘲,我只能跟着无声地笑。甲也跟着笑,我再给你说一件当年做的傻事吧。有一年春天,我写了一组诗,那是我满腔热情一气呵成的诗。我认为这是一篇旷世大作,就想投给杂志社发表出来,我想去杂志社的编辑部,当面交给编辑老师。于是我一大早起来,乘坐公交车去了省城,颠簸二百多里路,按照地址找到了编辑部。当我想跨过大街进入编辑部的时候,忽然觉得双腿失去了迈动的力气,我忽然胆怯了,虽然我与编辑部近在咫尺,可是却觉得隔着无法逾越的汪洋大海。我久久地盯着大街对面的编辑部,这是多么神秘的地方啊,这是无比神圣的地方啊,这是缪斯女神所在的地方啊,我怎能靠近她呢。在我长久的注视里,对面编辑部的楼房散发出耀眼的光环,这光环让我激动眩晕,让我觉得浑身窒息无力。没错,对于心中的女神,远远看一眼就足够了,莫名的幸福和满足慢慢涌遍了我的全身,我倒退着转身离开了那里,揣着写满诗句的稿纸回到县城里,然后去邮局把那组诗寄给了省城杂志社的编辑部。 我问,后来这首诗发表了吗? 甲咧嘴一笑答,石沉大海。 我举杯对甲,甲喝了一口酒,呛得咳嗽了两声,他抹着嘴巴说,好吧,趁着酒意,我再给你说一件我当年做过的傻事,非常美好的也是非常痛苦的傻事。那是我和现在的妻子结婚以后的事,那时我写的诗已经陆续在报刊上发表了。有一次,省城的一家文学刊物举办采风笔会,邀请我去参加。那是我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文学聚会,时间是半个月,参加人员大多都是三十多岁的年轻诗人,红男绿女,聚在一起很热闹。我们白天接受专家学者的讲课培训,晚上就聚在一起喝酒聊天。与我同桌的是一个笔名叫云朵的女诗人,她的年龄和我差不多,我第一眼见到她时,就明显感到心脏“怦”地颤了一下,就像被子弹击中的感觉,灼热、心疼,没错,就是莫名的心疼。疼得我不能自已,浑身颤抖,寝食难宁。那时我才知道,我终于遇见了我这一辈子要找的女人。也许在别人眼里,她没有出众的美。她蓄着齐耳的短发,单眼皮,高鼻梁,嘴巴薄,面皮白皙,微笑的时候嘴角微微上翘,细碎的牙齿像排列的玉米粒儿。她说话的语速轻而慢,像潺潺流水一样好听。我看她的时候,她会脸红,那种红并不完全是害羞,是那种天然的不加修饰的,似有似无的,就像荷苞尖上的那一抹红,一下子就把我的心给戳疼了。这种疼让我感觉出我的心在流血,不,是渗血,血珠儿一点一点地渗出来,难以言状的疼痛折磨着我,痛苦并幸福着。我想如果我这辈子和她在一起生活有多好,我们可以一起读书,一起写诗,彼此读彼此的诗,我宁愿不食烟火,也要过这种浪漫美好的日子。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牵动着我。我觉得我爱上了她,没有来由地爱上了她。可是我却不敢表达我的爱意。我想起了我的妻子,在我临来之前的晚上,给我叠衣服,擦皮鞋,用深情期待的眼神在车站送我。我几次想对云朵表达我的爱慕时,就觉得妻子的眼神在背后盯着我,我被这种感情折磨得头昏脑涨。一直到笔会结束以后,文友们彼此告别,我默默地跟在云朵身后,看她提着背包走出去,一个男人站在门口等她,她对着那个男人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那时我顿时觉得浑身像被抽去了筋骨,没有挪动脚步的力气。我从省城回来之后,还是忘不了云朵,这种幼稚的单相思简直让我发疯,我几次想对妻子说,我爱上了一个女人,那是我喜欢的女人,是我这辈子要找的女人。曾经有一次,我看着妻子,我说,我想告诉你一件事。妻子盯着我,她的眼神里满是期待和信任。我看着妻子这种神情,终于还是没勇气说出来,我低下头,“呜呜”地哭出了声。妻子被我吓到了,她问我怎么啦?发生了什么事?我边擦泪边说没事,我说我心里难受,我哭出来就好受了。那是我这辈子唯一一次为一个女人哭泣,而且还是在自己的妻子面前。我为此羞愧,这种羞愧成了我心里的秘密,就像一块滚热的烙铁一样,在我心里留下了别人看不到的伤疤。我能感受到这块伤疤结成的干痂,透过皮肤我也能触摸到它。甲说到这里,抬手摸在左胸口上,偏头对我说,你瞧,就在这地方,一直都在,这是青春给我的印记,时刻提醒我,我曾体验过爱情的滋味。 我说,你讲了一个触动人心的爱情故事。 甲仰脸盯着餐厅顶上的吊灯,忽然张嘴“呵呵”了两声。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低下头的时候,抬手擦了擦被泪水浸湿的眼窝,接着低声说,现在我五十多岁了,写了三十多年诗,我几乎没从写诗中得到过生活中的实惠。我知道,写诗不能养家糊口,诗歌只关乎心灵,仰望星空或者俯视蝼蚁,但我一直认为,写诗的人都有一双翅膀,来构建自身的精神世界,以此来抚慰自己。在我三十八岁那年,我从工作了十多年的国企下岗,那时候的日子真是难过,应付吃喝住行都到了捉襟见肘的地步,真恨不得一分钱掰开两瓣花。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可惜我不是英雄,也不是好汉。到了穷困潦倒的时候,才明白什么叫百无一用是书生。跟我一起下岗的同事,有的多少会一些技术,不用费多大周折就能找到吃饭的地方,有的人有力气,只要能舍得下脸,凭力气混口饭吃也不是难事。可是我长期从事写文字的伏案工作,要技术没技术,要力气没力气。这些年我的工资除了用作养活妻子、孩子,省下来的钱就是买书。我下岗以后,手头上断了收入,妻子抱怨,孩子哭闹。有时候想给孩子买一盒饼干都舍不得。我妻子每次早上送孩子上学,都是给孩子揣着一个馒头,到学校门口,看见别的同学在路边店里喝馄饨、喝牛奶、吃面包,孩子拽着***妈的衣角,哭着也要喝牛奶,可是哪里舍得花五块钱买呢?我妻子只能拉着孩子走,孩子哭着不走,我妻子只能狠心打孩子的屁股,打得孩子嗷嗷哭。妻子回来,当着我的面哭,说这是过的什么日子?孩子想喝一瓶牛奶都没钱,咱家穷我不怨你,可是咱再穷也不能委屈了孩子。孩子想喝牛奶吃面包,当爸妈的没钱买,这心里是什么滋味?想哭都哭不出来。一个大男人,连自己的妻子、孩子都养不起,这样的窝囊滋味,真是不好受。我记得很清楚,家里过得最穷的时候,连十块钱都没有,炒菜舍不得放葱花、生姜,油、盐、酱、醋也要算计着用。有一天,我妻子清炒一盘土豆丝时,发现没醋了,招呼我买醋,我才发现身上连买醋的钱都没有了。我急得翻箱倒柜,扒拉遍了所有的抽屉,才找出七毛钱的硬币。当时那个绝望啊,这个家哪里还有能变出钱来的东西呢?旧家具不能卖,房子不能卖,能卖的只有我书橱里的那一千多本书。真是被逼无奈了,就像《水浒传》里的杨志卖刀,《隋唐演义》里的秦琼卖马一样,走投无路了才这么做。我把一千本书从书橱里掏出来,翻翻哪一本都舍不得卖,可是想想哪一本书都不能当饭吃。终于狠心卖书了,用绳子把那些书扎成捆,忙活了一整天,最后留下了一本《新华字典》没舍得卖。那一千多本书,是我从参加工作后花了三四千块钱买的。那些书被收废品的商贩搬出去,秤了五百多斤,每斤五毛钱,一千多本书一共卖了二百四十多块钱。商贩搬着那些书,扔到他的三轮车里,我的心忽然疼得像刀扎一样,这些书就像我的亲人,他们要离开我了,是我不要他们了,他们离开我,就会被捣得粉碎,捣成粉浆,重新变成一张张白纸,或者会被烧成一把火,成为一把灰烬。这是多么残忍的事,我怎么能做得出来呢?我怎么能这么狠心对待它们呢?我想把那些书要回来,我舍不得卖了,可是商贩把脏兮兮的二百多块钱晃到我眼前的时候,我忽然说不出来了。我舍不得那些书,可是我更舍不得这二百多块钱。我需要这些钱活下去,我没有勇气拒绝商贩递过来的钱。那种难受的滋味,让我觉得羞辱,一直到现在,我想起我卖了我的书,就觉得羞辱和内疚,好像自己做了亏良心的事。 去年我途经城外的一处废品回收站,再次想起了当年那次卖书的情景,不禁想起曾经读过的一句话——“我花了数年的时间才理解,其实你经历的黑暗生活,才是生活给你的最好的褒奖”。 甲说到这里,忽然浑身哆嗦了一下,他半张着嘴巴盯着我,像是刚从梦境般的呓语里清醒过来。我不知道他是否还会继续说下去,过了片刻,甲缓缓摇了摇头,他的头朝前探了探,便偏头趴在了饭桌上,搭在他头顶上的长发耷拉下来,蜷曲在脑门上,就像一只在阳光的暴晒下无力挣扎的软体虫子。 我问,你喝醉了吗? 甲蠕动了一下身子,对着桌面含混不清地说,我很清醒,没喝醉。 我起身走到他身旁,使劲把他搀扶起来,他的身子靠在我的肩膀上,我扶着他走出餐馆。雨已完全停了,空荡的大街“呼呼”刮着凉风,暗淡的月色随风奔跑,就像影子一样单薄。我抬手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已是晚上十点了。 2 乙来找我,他说想出一本书。他把一叠打印的书稿递给我看,问我有什么意见?我接过书稿翻阅,A4纸正反面打印,很厚,足有二百多页,纸面上的文字密集,不过能看得清。书稿已分类,有散文、诗歌、随笔、小小说,还有“老干体”的古诗。书稿的内容就像一锅大杂烩,我翻阅了一会儿,看出书稿几乎包罗了他这大半辈子写的东西。 我问他,你想怎么出书? 他反问我,据你了解,现在出书需要多少钱? 我再问,你出书有什么目的吗?想上架销售?还是想评奖? 乙迟疑着说,这些想法都有吧,最主要的是我写作几十年了,想出本书也算给自己一个交代。 我说,如果你只想结集出版,方便赠给别人阅读,其实不用书号也可以。据我了解,这几年公开出版一本书至少要七八万块钱。 没待我说完,乙便摇头说,我必须出一本名正言顺的书,这样才不枉自己写了这么多年。乙的态度如此坚决,多少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我写作多年,没有自费出书的经历,不过却常有全国各地的文化公司的书商联系我,给我推送一些自费出书的信息,对于自费出书的流程和行情,我也了解一些。既然乙坚持要出版一本带书号的书,作为交往多年的文友,我只能答应,找熟人问问到底怎么出书最快、最好、最省钱,然后再告诉他。 乙听了我的话,神情欣慰,对我说,咱不用考虑省钱,要出就出质量最好的书。你写作圈里人脉广,熟人多,这事就拜托你了。 乙临走时,我让他把书稿带回去,乙很认真地说,书稿留在你这里,劳累你仔细看看,多提修改意见。 我送乙出门,乙与我握手告别,沿着台阶移步。他的步子很稳健,不过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后脑勺上露出了一丛白发,看起来后背也有些驼了。 …… (节选自《天津文学》2024年第1期) 【柏祥伟,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山东省作家协会签约作家,济宁市作家协会副主席。至今已在《人民文学》《青年文学》《天津文学》等期刊发表作品三百万字,出版长篇小说和中短篇小说集八部。小说多次入选《新华文摘》《小说选刊》《作品与争鸣》《长江文艺好小说》《中篇小说选刊》以及年度“中国短篇小说排行榜”等选本。曾获山东省“泰山文艺奖”、山东省“精品文艺工程”奖等奖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