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庆祥,当代诗人、批评家。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出版有诗集《我选择哭泣和爱你》《世界等于零》等。
《全部都是恐惧》 即使有人寄来 遥远的小马 挂在脖子上。 被推迟的门外 是一无所获的冰。
全部都不能说 不能说出。 好像一片树叶 和一片树叶的 谈话 也足以引发变节。
就这样看到落日也圆。 就这样看到长河 把我们 埋葬。
《无性的海螺》 无性的海螺 风在呜咽 如果你听到 风在呜咽 请告诉她—— 请告诉她 奇迹不可能发生了
另一个人泅渡过了海 他就不再回来 他不再回来—— 留下了 一枚海螺
无性的 没有人知道 为什么
《水象时代来临之前》 月亮的潮汐是 紫色。 你如果可以 ——如果可以 请多睡一会儿 将身体的开关掌握在 自己手里。
已经没有什么东西 —— 可以把握了。 你是紫色。 在穿过沼泽地时 也偶尔变蓝
偶尔 想起从手指和手指之间 漏掉的流星 然后,义无反顾
《怎么谈论自己》 是的,苦酒。 是的,你饮。 结结巴巴,是的 哎呀,是的。 在说什么呢?
是被说成了不是。 不是。是的。 说什么呢? 苦酒的胃需要幻影呀
是的,都丢失了, 没有了。是的,所以 哎呀……哎呀 谈论什么自己!
《想不起是谁》 想不起是谁,在空空的街上打了一个喷嚏。 姐姐如果你遇到一个戴花冠的少女, 请告诉她我房间里还有她的美容仪。
她干吗不来看我。假装生气。直到暖风穿过 凌乱的棋盘。 姐姐如果你遇到第一个飞象的男孩, 你要告诉他那是我的踪迹。
月亮很薄。我很晚才睡。 不知道是谁在遥远的灵堂打了一个喷嚏。 姐姐我们一起闭上眼吧,亮出我们隐藏的翅膀。
《对她说》 有时候我着魔。有时候 我有指南针。看。
一道光和另外一道光。 故人瘦了。
有时候我发呆。有时候 我在虚无里哭泣。
真好啊,她爱着我。
《你觉得能留住些什么》 前年你给我买的阿迪运动套装 今天我翻出来了,还没有拆封 依然很好看
我胖了0.5公斤,很惭愧, 最近吃得有点多,又学会了夜饮 对不起那么瘦的月亮和那么轻的小菠菜
有一堆东西可以寄给工友之家。 没有地址。外面天阴沉沉,我反复听 顾卫英唱《懒画眉》
还是告诉我土豆的做法吧 你觉得能留住些什么吗? 阿难已经走了。人间还这么苦。
《每当我喊出夏的名字》 每当我喊出夏的名字 每当我在风和汗中选择盐
雨在追赶不拿伞的人 一只鸣蝉惊惶于最高之树
《我们准确地……》 我们准确地获得了渡口和野花 野花是穷人的信章,无根可依
我们的母亲拍打头上的灰尘 像拍打骨灰。野花是穷人的献礼
有一枚曲别针,在花的骨骼 在我们不能伸展的腰里
《睫毛这么长了》 睫毛这么长了。 上面的扳机,一直没有开。 瞳孔有一碟火药。
我们吞下去。宇宙的内爆 也不过是,迟滞的,量尺。
真让人失望。 生锈。指针再也不能指向 我们内心的血。
于是你只好变成一个异性。 瞄准。 睫毛这么长这么长像一个芭比又真又假。
《想象的一天》 想象吧,早晨,光驱散你隔夜的梦 醒来的奇迹在煎蛋的香气里 ——虽然我提醒你油有点大 火锅也不能吃太多。你的胃是带伤的容器。
蓝色依然是我们的形式和面容 想象你在世界地理的注视下,回忆起 一小段愉快的时光。 在那里,小仙女不是一个隐喻,你真实地 拥有慈父和严母。光照耀你额头的弧线。 多少人没有爱,你给予,你完成自我, 经过一段虚构的关系。
在十年后,你又可以享受我的掌心。 虽然下午和晚上我们不一定在一起,至少 紫色的光线从来没有中断。当你在别人的故事里 诧异,请想起我,想起我从来如此的,骄傲的, 孤僻。像一个天使长,在第八个音阶。
而生活从来就不是必然如此。真理的痛苦 在于它与人生相悖。 你每一次盛装或轻颜,都是可爱的蓝。 北极星在左,黄瓜和茄子在右,你来的时候 记得脚踏风舵,因为“大地上并无尺规”。
想象吧,一天或者一生。在另一场永眠来临之前, 爱的焰火照亮你锁骨上的红痣,我们共同的信符。 以前的告别历历在目,虽然晚上我们必然不在一起, 但“不要推迟存在”,当时的明月,照耀着我们 现在的新天新地。
《当我不是你》 这么早的露水吮吸过甜美的夏。田野的风 吹拂过妈妈。它现在又吹拂着孩子。 那些老树和流溪依然保持着改朝换代的痕迹。
丛林莽莽而宠辱不惊,天空开阔任云卷云舒……
我们的眼为何突然发涩?在迟归的飞鸟中有 不能相随的阴影。你,亲爱的你,是否在一碗 清水中窥见了生之奥秘:不可从头开始,却一定 会按时结局。
所以我们无用的执着也不过是昙花的艳丽 有一阵急促的鼻息低语,就有一阵惘然的光阴飞逝。 当我不是你,当你不是真,当我们在早茶和晚餐 的轮回中成为彼此的同一……
你,亲爱的你,这伟大山河的求生之志。你啊你, 这虚无炽热的人间之心 |